翠嵐陪她下樓時,藺敏添已坐在餐桌上看早報。通常早餐桌上不會有剴毓的人影,她不喜歡與一見到她就皺眉的父親面對面,因此她通常獨自在房里吃早餐,或者等藺敏添出門後再溜下來吃。
但今天縱有千百個不願意,她還是得在她父親面前僵硬的進食。當剴毓在餐椅上坐定,藺敏添放下早報,不出她所料,皺眉是他的第一個反應。
‘你睡得不好嗎?為什麼有黑眼圈?’藺敏添不高興的問,剴毓考慮沖過去給她父親一個擁抱,但隨即打消念頭,因為她父親藉此‘順便’表達他的歉意,況且她睡眠不足及睡眠品質不佳的問題已存在很久了。
‘只是輕微的失眠。’她輕描淡寫,接過翠嵐遞給她的烤吐司。
‘我昨晚看了一下黃歷,下禮拜五是個好日子,時間急了點,但烽宸說他很忙,沒時間為婚禮細節傷腦筋。’藺敏添的話讓剴毓心中掠過一絲寒意。
‘你和煒宸商量過了?’她垂下視線,試著不表現出太多感覺。
‘他透過你舅舅和我商議好了,不愧是煒宸,做事向來干淨俐落。‘藺敏添揚起一抹贊賞的微笑。’翠嵐上一幾天帶剴毓去選帖子、訂館餅和禮服,煒宸說一切由剴毓決定,他負責付帳。’
翠嵐點頭應和了丈夫,剴毓低頭不語,專心的啃著吐司。
‘煒宸希望婚禮簡單點,你不反對吧?剴毓。’
‘我沒意見。’剴毓勉強一笑,繼續吃她的早餐。
‘太好了,剴毓的公婆是自己的舅舅、舅媽,我想她可以適應得很好。’藺敏添逕自高興著,剴毓放下才啃了一半的烤吐司,起身推開椅子。
‘我吃飽了。’
‘你的胃口還是那麼小。’藺敏添搖搖頭,看了眼擺在她面前的面包、火腿和荷包蛋,除了果汁和烤吐司,其他的都不曾和剴毓的手指有過接觸。
‘剴毓,再上去睡一下,十點半我們去購物。’翠嵐溫柔的說,剴毓點點頭後走上樓,就這樣了。她想道,她是個缺少父愛卻不得自由的新娘。
她揣測父親此刻的心情,想必是松了口氣吧!終于可以擺月兌心中多年來的累贅。回到房里,她為自己的悲慘笑了笑,她如願月兌離了一個當她是生產機器的男人,卻又掉進一個當她是騙子的男人懷里,女人的地位與命運真是難料啊!
她帶著心寒的自嘲倒在床上,躺進一片陰冷的黑暗中。
‘你干嘛一回來就把我當瘋子耍?’徐聖宣坐在自家客廳里瞪著夏煒宸,他們是多年老友,三年前,哥倆好常一起干出許多荒唐、令人捧月復大笑的事,但隨著簡瑞瑤母子的死,煒宸的開朗好像也消失了似的,他一有空就四處飛,害得徐聖宣少了個玩伴。
‘我這表情像在耍你嗎?’夏煒宸挑起一道眉,正經的盯著他。
‘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要結婚,你開始學人家作白日夢啦?’徐聖宣瞄一眼明亮的屋外,現在才早上七點多,他百分之百相信煒宸在作白日夢。
‘下禮拜五之前,你最好想想紅包要包多少。’煒宸沒搭理他可笑的表情。
‘該死!煒宸,你說真的?’徐聖宣才認真的看著他。‘那個女人是懷孕還是會巫術啊?我以為你——’
‘這麼說吧!我在拯救一個騙術高明的女巫。’煒宸的冷笑讓聖宣感到不寒而栗,他張著嘴巴,不知該怎麼發問。
‘煒宸?’樓梯上傳來驚訝的聲音,煒宸和聖宣不約而同的抬頭向上看。‘老天,真的是你?’
煒宸笑著看那步伐輕盈的女子快步奔下樓來,圓睜著雙眼來到他面前,他站起身任她打量。
‘真的是煒宸!天哪!又瑋告訴我你回來了時,我簡直無法相信。’她既興奮又訝異的拉著他的手。
‘大姊,你似乎變豐滿了。’煒宸將她幸福的模樣收進眼底。‘我以為兩年前你生下立凱後會想要減肥。’
‘跟我兒子一點關系也沒有,’另一個聲音加入他們,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英俊男人。‘她又懷孕了。’
徐又瑋不甚贊同的說,來到妻子身邊將她攬進懷里。
‘你好像很不高興。’煒宸有些僵硬的說。
‘她根本是在玩命,你教我怎麼高興得起來?’徐又瑋濃眉緊蹙,但被懷里的黎景鴦伸出食指溫柔的撫平。
‘我在創造徐氏傳奇,這命賭得值得。’景鴦嬌笑著安撫丈夫。‘而且這是第三胎了,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困難啦!’
煒宸腦中浮現瑞瑤挺著大肚子的模樣,並想像著她躺在手術台上被剖月復取下死胎的樣子,因為她去世時修宸不在身邊。
‘煒宸,你還好吧?’景鴦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踫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回過神來朝他們笑笑。
‘煒宸說他要結婚了。’徐聖宣突然宣布,徐又瑋和黎景鴦同時詫異的盯著夏煒宸木然的表情。
‘真的嗎?煒宸,你的新娘是誰?她是你過去一個月以來在芝加哥的最大收獲嗎?’景鴦對于他淡漠的反應感到擔心,他沒有一絲當新郎的喜悅,就她所知,他目前有位親密女友,他不會是要和那女人結婚吧?煒宸曾表明他不會娶一個他視為情婦的女人為妻,說洪馥英是他的女朋友是尊重一點的說法。
‘記得我姑丈的女兒嗎?那個和我毫無血緣的表妹。’煒宸輕輕牽動嘴角,露出的微笑卻有些扭曲。
‘叫藺剴毓是吧?’徐聖宣一臉陷入回憶的表情。‘你以前不是滿疼她的嗎?’
‘也許我太疼她了。’煒宸冷笑的坐回沙發,徐又瑋摟著老婆在他對面坐下。
‘幾年沒見,她成了騙子。’
‘你的意思是她耍了手段騙你娶她?’徐又瑋猜測道,煒宸冷哼了一聲表示同意。
‘可以這麼說,而我像個蠢蛋一樣掉進她的陷阱里。’他道出昨晚的一切,另外三個人全神貫注的听著。
‘我猜我姑丈參與了她的計謀,老天,他們真有演藝天分,為了做出最逼真的效果,他狠狠的甩了剴毓一巴掌。’烽宸假裝驚嘆的搖搖頭,又瑋、景鴦和聖宣面面相覷。
‘這里頭應該有什麼誤會吧?’景鴦皺眉問道,她怕這是煒宸近來太過自我封閉的後果。‘你不去查清楚嗎?’
‘我沒時間,婚禮下星期五舉行,我那騙子新娘現在應該很快樂的在大采購吧!’修宸嘲諷的笑笑。
‘這麼快?’又瑋和景鴦異口同聲的問。
‘今天距婚禮不到一星期,煒宸,你確定要這麼草率嗎?’聖宣懷疑的問,他還記得又瑋和景鴦為了不遺漏婚禮的各項細節,拖了快一個月才步上紅毯。
‘不用擔心,我已告訢我姑丈要辦個簡單的婚禮!我只負責出錢,還有在婚禮當天現身。’煒宸輕松的口氣像在討論珠寶種類。
‘你不打算在婚禮前再見到她?’又瑋瞪大兩眼看著地。
‘我相信她不會有時間想到我。’煒宸冷淡的說。‘我要去上班了,改天等你們兒子、女兒都很清醒時,我再來看他們。’
他起身走出徐家大門。待車聲遠去,屋里三人都未曾移動過。
‘現在,我們該做什麼?’聖宣自驚愕中恢復,茫然的看向他的堂哥和堂嫂。
‘等!’又瑋和景鴦對望一眼後,無奈的聳肩說道。
藺剴毓心想自己大概是這世上最狼狽的新娘。
她疲憊的坐在新婚床上,卸下厚重的新娘禮服,換上純白的絲質睡衣,她覺得昏昏欲睡、頭重腳輕,脹脹的腦袋勉強運作,回想起她是如何度過難熬的婚禮前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