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廳回來的路上,慕容雨對明楓笑道︰「明老將軍最近可變得有些婆婆媽媽了,好像我是紙扎的,水做的,一踫就要倒了。行動的時候你若真的只顧著我可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明楓滿月復的心事卻沒他那麼輕松,道︰「現在這里沒旁人,你說句實話,今夜之事你有多大把握?」
慕容雨偏頭想想,道︰「若是對外人,我會毫不猶豫的說有十成,以穩定軍心。不過換做你我也交個底兒︰最多五成。」
明楓對他的回答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本以為依他向來的稟性必會灑月兌至極,充滿信心,誰想到他也會有惴惴不安的時候。
慕容雨看出他的心事,道︰「我也是俗人一個,豈能真的不怕死?想當初我獨闖大內為七妹之事與天子理論的時候也不曾皺過眉。但今時畢竟不同往日,城外數十萬遼兵也非當日數百的大內侍衛。若真不幸被抓可不是皇上一句‘驚駕’就可以擺平的。不過國難當先,我也沒工夫計較那麼多了。你也不必露出一臉感恩戴德的姿態,我這麼做往大了說是為了黎民百姓,天下蒼生,往小了說也不過就是為自己掙一份虛名罷了。」
明楓也笑了,道︰「或許你是想在君姑娘面前露一露臉吧?這你有膽子承認嗎?」
慕容雨笑道︰「你若非這麼想也未嘗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開篇第一文就是這麼講的,聖人都說‘食色性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夜間的行動一共只有十五人參與,除慕容雨及明楓之外,明楓自帶了兩名校尉,其余十人都是君碧幽遣派的幽羅城死士。為了大局的成敗安全,慕容雨甚至換下了他自己那具有標志性的一襲白衣,改成了黑色勁裝。
臨行前君碧幽仔細為他們講述了遼陣的布局以及樞紐、弱點所在,防止他們受困營陣之中。為了避免人多被遼兵察覺,他們在潛進遼營之後都將是單獨做戰,因此也就更多了一份凶險。
子夜時分,在夜色的掩護下,十幾條人影從清州城高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悄悄接近了清州城外的遼營。
明楓的行動方向是西北方,據行動前從城上的觀察,那里很有可能有一個糧倉,如果能放火燒掉無疑將給遼軍以沉重的打擊,所以明楓自動請纓要求去那里,別人自然也不會和他爭。
在眾多的朝廷軍將中,明楓是輕功最好的一個。正如慕容雨所講的,大多數軍將只是馬上功夫了得,但若論輕功暗器這一類江湖上的看家本事,他們甚至還遠不及一個三流的毛賊。明楓最初練的也不過是明家的祖傳槍法,後來在與慕容家結成摯交後才慢慢從他們家學到輕功之技,好在他天性聰敏,功夫底子又好,兩三年後就已是學有所成,連慕容家年輕一輩輕功最好的慕容南也對他的學藝贊不絕口。
此刻,明楓如一只黑色的狸貓一般輕巧巧地從一個守營的遼兵右側穿越,那個遼兵只覺得臉旁似有一陣風剛剛吹過,回頭看去,什麼都沒看到。
那個被懷疑是糧倉的所在點在遼營的最深處,但明楓越接近它就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那里的真實情況恐怕並不是他們最初預料的那麼簡單。
越往前走,守衛就越加森嚴,好幾次明楓幾乎要與突然出現的遼兵踫個正著,好在他明楓心思靈巧又經驗豐富,總算是有驚無險的一一躲過了。
前面突然出現一座大帳,遠遠看去,帳內燈火輝煌,明楓忽然心頭一喜,憑一貫的經驗和直覺,他斷定那里必定是遼軍的一個中心所在,說不定很有可能就是遼軍某高等將領的議事營。身為清州的守將,明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過去打探一下,或許還能偷听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正巧有兩輪撥侍衛換崗,瞅個縫隙,明楓「嗖」的一下躥過,憑著藝高人膽大,竟一下子掠上了營帳的頂端,用手抓著從大營正中穿出來的一條木樁子,把身子緊貼著帳布,透過頂縫向下窺視。
不出明楓所料,在帳中的正是遼軍此次行動的最高統帥,當今遼主膝下的二太子︰耶律木合。傳聞耶律木合是最有可能繼承遼主之位的人選。雖然他此時尚不到三十歲,但坐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的端正肅穆,頗有大家風範,而身上那襲軍裝戎袍也為他憑添了幾成威嚴感。
坐在帳中都是此次遼軍中十分重要的將領,而他們所商討的正是明後日針對清州所要采取的行動。
坐在離耶律木合最近的一個刀疤臉先道︰「太子,既然遼主要我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清州,我看明天一早我們就架梯子爬城,咱營里還備著十幾門火炮,到時候一起用上,我就不信三兩個時辰後他們敢不開門舉白旗?」
耶律木合頗不贊同的甩了他一眼,道;「若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遼主何需我們如此興師動眾的把清州圍起來?難道你把中原人都當成酒囊飯袋了嗎?」
一個看上去有些許文人氣的遼人隨即道︰「二太子說的是,我們進兵中原,最忌諱的無非是明家父子,若能順利把他們拿下,則其他守將必定望風而逃,我軍士氣高漲,仗打起來也就容易多了。」他停了一下,再道︰「前些天不是從國內來消息說,西夏王會派使者過來嗎?怎麼這麼多天也不見動靜?」
耶律木合沉吟道︰「是很奇怪,按說他這兩日就該到了。」
那文人氣的遼人再問道︰「不會是我們弄塌了架橋,反倒把他困在對岸過不來了吧?」
耶律木合道︰「那人不會那麼蠢,只認一座橋,這座走不通,難道不會繞道嗎?就是繞道,明天晚上之前也應該到了。」他揚聲對剛才與他說話的遼人吩咐道︰「巴不托,你記住,如果明晚西夏的使者還不來,你就速派人送信回京,問父王的意思。」他一咬牙,罵道︰「該死的李世(西夏王名),本來就是個三心二意的家伙,按我的意思,就根本不必通知他們。我們這邊拼命打天下,憑什麼叫西夏人來分食兒?」
明楓听得心驚,那個西夏使者明明已被慕容雨殺掉滅口,當然不會再來。不過若是讓遼國與西夏知道他們的秘密已經敗露,不知道是會按兵不動繼續維持現狀,還是一怒之下大舉進攻中原?
忽然見遠處似有一盞燈籠搖曳而來,隨著暗紅的燈光有幾個人影走來。而守衛的遼兵並未阻攔,反倒是一一行禮,說的什麼,明楓也听不清。
等那幾人到了帳前時,就听守衛人員大聲向里面通報道︰「三公主到!」
明楓頗感訝異,沒想到遼軍此次舉兵居然是公主太子一起上陣?都說遼人巾幗不讓須眉,這一回可算是見識了。
然而帳內的耶律木合似乎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道︰「她來干什麼?告訴她,回去休息,我這里軍務繁忙沒空見她!」
然而他還是說晚了,只見帳簾一挑,一個少女的身影已經進來,因為那少女穿的是遼服,明楓從上面看去,只看到她高高的帽子卻看不清臉。那少女先發話道︰「二哥,你就是躲我也沒用,我今天見你見定了!」
明楓心頭一震,只覺得這話音實在熟悉,一個驚人的想法從頭腦中閃過又不敢相信,于是再度附身細看。
耶律木合不悅道︰「有什麼話等明天再說,沒看到我現在正忙著軍務嗎?怎麼這麼不懂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