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緒再次被打斷︰杰夫和羅布歡跳著從屋角落拐過來,後面跟著兩個男孩,兩個男孩的頭發都是金黃色,臉上長著雀斑,眼楮藍藍的。他想,一個大約十二歲,另一個八歲左右。
羅布和杰夫介紹說,這兩個男孩是肯和本尼?哈德斯派思,他們「最知心的朋友」。
摩根輕嘆了口氣,眉頭又皺了起來。莎拉,馬兒,狗,鱉賽跑,現在又加上最知心的朋友。叫他的孩子們如何會得丟下這一切的一切離開呢?
傍晚,太陽西沉時,夕陽照射的屋後陰影拖得老長,灼熱的風兒變成輕柔的和風,莎拉和摩根坐在屋後的門廊里,啜飲冰鎮茶水,觀看孩子們在做種種游戲。
莎拉鼓足勇氣,將心里最想了解的問題說了出來︰「一得到監護權批文,你就要離開嗎?」
摩根放下玻璃茶杯,目光仍追隨著打秋千的安吉﹒「確實說,我很高興你提起這個問題。下個星期末好像有一場鱉賽跑。我在心里想,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我們一直呆到那個時候。我會支付你這段時間的花費的。」
听見他這麼說,莎拉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不會急急忙忙離開了。但是,他最後那句話的含義,又使她渾身緊張起來︰「我這段時間的花費?」
要是摩根多了解她一點的話,就會理解她的言外之意,就不會說出最後那句話來。但他不了解她;而是心直口快地說下去︰「房費和伙食費之類的花費。供養孩子們這麼長的時間,肯定花去了你不小的一筆錢。我們離開時,我會跟你結清這筆錢的,因此,請你算好我欠你多少錢,包括孩子們穿的衣服和別的東西,以及馬和狗,還有照看他們的保姆費。」
他見莎拉的手緊緊抓住玻璃杯,抓得手指都失去血色發白了﹒她好久好久沒有反應,使得他以為她沒在听他說話︰「莎拉?」
「我可不要你的錢,福思特先生。」
這麼說來,又回轉到原來的問題上來了?她到底有些什麼為難之處?
「我從來沒說過你要錢,莎拉。」他審慎地稱呼她,但見她毫無反應。「我只是想歸還你花在我孩子們身上的費用。我甚至無法想像,你怎樣供養得起他們這麼久。」
「我怎樣供養他們,供養他們些什麼,這不關你的事,」她咬著牙說︰「我感謝你主動提出錢的事,盡避這完全沒有必要。你不可能向我買那些馬和狗,因為它們不是我的。它們是屬于你的孩子們的。如果他們不能帶著馬和狗到你打算去的地方。我來為孩子們養這些馬和狗,直到他們告訴我不再需要為止。」
「你生氣了,我弄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她問道,終于轉過身來望著他,眼神如暴雨將臨的烏雲。「我會告訴你為什麼的,福思特先生。對出于一片愛心做的事,我決不收一個子兒。你的話語暗示我會要錢,這太氣人了。」
「我理解這一點,」他說,微笑慢慢變成滿臉是笑。「因為我弄明白了我穿的是你的睡衣,因此你一直氣鼓鼓的,對吧?」
莎拉陡然站起來,轉身朝門口沖去︰「這個與那個毫無關系,對于一個政府的秘密特工人員來說,你可是太不精明了。難怪我們這個國家情況這麼糟糕哩。」
她猛力拉開廚房的門,使勁?地一聲將門關上--他曾听到過她責備孩子們這麼做。
摩根凝視著閉緊的門,听見一陣門鈴的回音,緩緩眨動眼楮。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為難之處呢?
孩子們上床睡覺後,莎拉悄悄來到屋前的門廊,坐在她母親的秋千椅里。氣溫與體溫差不離,空氣的濕氣很重。知了還在樹林里吱吱鳴叫,六月的小蟲子卜卜飛撞紗窗,想要飛到紗窗那邊的燈光去。
克米特和皮吉小姐一路擺動尾巴走過來,想要親熱地舌忝她的臉。「不準再舌忝,你們兩個。我出來這兒不是為了弄得滿臉口水。」這些話語足可斥退這兩條狗,使狗垂下尾巴,耷拉著耳朵,但話語的嚴厲勁兒卻被一聲咯咯的笑沖淡了。
又一只六月的蟲子撞到紗窗上,兩只狗同時騰躍捕捉。六月的蟲子可是狗的美食。
莎拉用腳尖蹬了一下門廊,使秋千椅晃動起來。舊木架和干巴鏈條發出熟悉的吱呀聲,給她那一整天苦惱不堪的心以寬慰,惶然的心緒平靜下來。
她孩提時代最為寶貴的回憶之一是︰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她母親坐在這張秋千椅上,被辛勞磨出老繭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束野花。這是她終生唯一記得的母親形像。至于對母親的其它記憶,就像那束野花一樣,隨著時間的逝去,漸漸枯萎淡忘了。
屋角旁長著一棵忍冬樹,忍冬樹繁花盛開,一陣和風將忍冬花香吹送過來。她舒心地長長吸了一口氣,笑了。
防風雨的外重門吱的一聲開了,摩根從屋里走了出來。莎拉舒心的笑容不見了。每次她見到他,總是不由得想到他很快就要將孩子們帶走的,到那時就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她一生中第一次這樣徹底地孤零零一人留在農場里。這個想法有那麼一陣子使她感到惶恐不安,爾後她提醒自己,只要她還擁有農場,她就不會孤苦無伴的。
「你一個人在這個地方究竟干什麼呀?」摩根問道。難道他了解她的心境?他擠在她身旁坐下來,未受邀請,也不受歡迎。
「全然與你無關,我會應付得了的。」
他分開兩個膝蓋。每次秋千椅朝前擺動時,他的大腿便擦摩著她的大腿,陣陣快意的顫栗直達她的胸臆。她喉嚨發緊呼吸不暢--卻誤以為是空氣濕氣太重的緣故。
他將隱沒在黑暗中的臉朝向她。夜色更凝重了,將他倆籠罩在神秘的黑暗中,秋千椅仿佛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他向她微微俯身,她的目光凝視著他那豐滿嘴唇。他要吻她?
「你想過出賣這個農場嗎?」
莎拉的眼楮瞪得溜圓,一陣確實失望的陰影掠過心頭,但她不願承認。真是傻乎乎的失望。「你為什麼想要這麼做呢?」
摩根聳聳肩,就像突然中斷她有規律的生活節奏那樣,忽然中斷了秋千椅有規律的擺動︰「一個人無法干完農場這麼多活兒的,一個人住著,農場顯得太空曠了。」
「我盡力不勞累過度,不迷路就行了。」
「別那麼回避我嘛,我只是想提出來議論一下。對孩子們來說,這是個極好的地方,我的孩子敢情真喜歡這兒,如果你有賣的意思,我就用不著再把他們帶走了。我會給你一個好價錢的。」
莎拉怔怔坐著,一動不動,屏住氣息,心里默數了兩遍十下,才開口說話︰「我來給你解釋一下,福思特先生。」
「我們又轉回到原來那個問題去?」
「這個農場,可不是誰想要,誰就可以到手的。一塊年代久遠的不動產。我的爺爺女乃女乃白手起家,把這個地方建了起來。他們僅靠自己的雙手和幾匹騾子,在這兒肩並肩辛勤勞作,養家活口。他們死在這塊土地上。我母親就是在這幢房子里出生的,她和我父親也是在這兒過世的。願上帝寬恕,我也要在這兒一直住到死去。如果這還不算是對你的回答,那麼好吧,我直截了當地說,我的答覆是不賣。你別再問了。」
突然站到地上,秋千椅動了一下停了。她走進前門時,摩根還在半道上,以為她會重重地把門砰的關上,上鎖,將他關在屋外。她返身抓住防風雨的外重門,將門輕輕關上,門扇僅發出微微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