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脆弱使他軟化。他後退一步,身體不再接觸,手卻依依不舍地在她臉頰撫掌。
「你知道嗎,如果你這五年變胖變丑了,禁欲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無力地笑了笑︰「我很抱歉。」
「不必說抱歉,因為你在我腦海中永遠是美麗的,」他撫模她的頭發,「我會想你的。」
「你說只去一兩天。」
「熬過五年沒有你的日子之後,現在沒有你的每分鐘,就像一世紀那麼漫長。」他的表白仿如一塊玻璃碎片,突然嵌進她的心坎內。「你真的不能跟我去紐約嗎?」他想再確定。
「喔,米契——」
「好,好,我不逼你。」他放開手,伸進褲袋。她將永遠懷念那詭異的咧嘴微笑,就像他現在對她微笑的模樣。「我的長處很多,但不包括耐心。」
艾蓮的微笑變得較自在︰「多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美好的回憶,在他們之間交流。「很晚了,」他說,「明天我得趕早班飛機。」他將唇輕輕印在她唇上,快速而自信。「晚安,親愛的,祝你有個好夢。」
艾蓮來不及回答,他已回臥室。她直直站著,手指按著刺癢的唇。「晚安,米契。」她對著掩上的門,喃喃說道。
第十二章
艾蓮從未像現在一樣賣命工作,一方面主編的工作繁重,一方面她只想讓自己忙得沒空去想約拿或米契。
她離開辦公室,孑然站立在黑暗中時,兩個她深愛或曾經愛過的男人,又開始浮現腦海。她的未來與約拿共有,但是她怎忘得了米契曾經在她生命中佔據的地位?他曾經是她生命中的太陽,是她世界的全部,那種感情豈能輕言割舍?
她曾有個假想︰假如五年前米契沒被綁架,他們的生活會有什麼變化?他們的感情依然會像當年一樣的濃烈嗎?看到他走進門的那一剎那,她會像以前那樣激動得喘不過氣嗎?她還能忍一顆悵惆的心,隨他到天涯海角嗎?
她原想趁兩個男人都不在舊金山的時候,把糾葛的感情理清,可是一樣的難題就像卷進旋風中的樹葉,不停地在她心頭翻騰。
「你的樣子真夠難看。」梅莉對艾蓮說。米契去紐約的第二天,剛度完長假的梅莉姑媽請她到四季餐廳吃飯,說是要慶祝。
「謝啦,」艾蓮淡淡地說,「從親愛的人口中吐出的話,就是這麼‘窩心’。」
「說到親愛的人,最近有沒有約拿的消息?」
艾蓮拿叉子翻動盤里的高窟︰「對不起,我不想談我的私生活。」
梅莉瞇起眼楮,對艾蓮無可奈何︰「那麼,只好談我的噗。」
艾蓮放下叉子,興致高昂。她知道崔雷西停留在舊金山,每天翻開報紙,幾乎都可看到梅莉和他的照片,但梅莉卻對這件事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點消息,只說崔雷西對《舊金山趨勢》沒興趣。
梅莉從她的鱷魚皮包里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當她點燃香煙時,艾蓮才注意到她左手的淡黃色大鑽戒。「這是……」
「結婚戒指,」梅莉伸出手指,滿意地欣賞吊燈投射在鑽石上的眩目光芒。「是我所收到過的最漂亮的一只。」
「你結婚了?跟崔雷西?我記得你好象對他恨之入骨。」
「我是很恨他,」梅莉平靜地說,「後來發現我們之間有一點小誤會。」她停下來,喝了口酒。「我和雷西相識多年,當年我們都是通訊社記者,在日內瓦的一場柄際會議上一見鐘情。」她嘴角泛著淺笑。「之後,我們盡量利用短暫的相聚時刻溝通感情,維持一段了無牽掛的關系。如此過了數年。直到有一回,在赴埃及采訪的任務中相遇,事情才有了轉變。六日戰爭爆發當天早上,我下樓到街角市場買早餐,正巧雷西的當地聯絡人趕去飯店向他通報埃及已發動攻擊。他找不到我,誤以為我為了搶獨家新聞,瞞著他偷溜到戰地采訪去了。」
「原來如此。」
「我回去找不到他,也以為他瞞著我去搶新聞。」梅莉搖著頭,微笑道。「直到最近,雷西決定來找我握手言和。相談之下,發覺竟是一場誤會。」
「誤會能化解,畢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艾蓮說道。「不過我還是搞不懂,你為何要瞞著家人,偷跑去結婚。」
「嘿,你跟米契也私奔過,還說我。而且我的前幾次婚禮,家人也沒參加,我想這次還是不驚動大家的好。」
「前幾次你遠在國外,行蹤不定。上次好不容易打听到在西貝爾山口,卻沒有直達班機。」
梅莉微笑地回憶著。「那個阿富汗先生啊,他是我嫁過的男人里最窮的一個,可是他在那方面……」她雙頰泛著紅暈。「別談我了,我知道你最近煩惱不少,你父親的保守和我的叛逆正好兩極化,他那種人最愛給別人灌輸婚姻神聖的觀念。」
「我已經被他訓過了。」
梅莉蓋住艾蓮的手,一本正經地說︰「別屈服于你父親的壓力,親愛的,不論他說什麼,米契絕對不適合你。」
「听你的口氣,好象很肯定。」
「當然,因為你前夫和我是同一類的人,都有一顆漂泊不定的心。」
「可是你已經走下來了。」艾蓮反駁她。「你回舊金山創辦雜志,甚至再次找到歸宿。」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你會待在舊金山吧?」
「當然。至少目前會。雷西喜歡這里,為了賺美國人的錢,他會在這里待一陣子。」梅莉以深遠的目光注視艾蓮。「我活到63歲才開始考慮安定下來。米契才39歲,你難道要再等24年,等他厭倦了拎著手提箱東奔西跑的日子?」
「熬過五年非人的生活,你怎知他不會改變?」
「像康米契這種人,永遠也改變不了。听說聚餐時,你們當著你父親的面,起了一點小爭執。別說他沒抱怨過你的工作。」
「那是因為他的生活還不太穩定。」
「那是因為他已過慣了以他自己為中心的生活,根本不讓你過你自己的生活。相反,約拿一直鼓勵你接受新挑戰。」她暫時把注意力轉向她的冷蟹沙拉,一會後才又抬頭看艾蓮。「約拿才是能讓你托付終身的人。」
「我沒說我不嫁他。」艾蓮粗聲說道。她頓覺,數星期來的壓力和勞累,已把她逼出火氣來。她深呼吸。「對不起,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棘手了。」
「不過你要記住,再陰暗的日子,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還有一句話更重要。」
「哪句話?」艾蓮沮喪地問。
「不論多特殊的男人,都可以被取代。」說完重點,梅莉示意侍者買單。
漫漫長夜,梅莉的話不斷在艾蓮腦中縈繞。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坐在辦公桌前細閱美工部門送過來的版面設計草圖,那些聲音依然逗留不去。
梅莉的成就令她羨慕,然而男人可隨意替代的觀念,她卻無法苟同。曾經愛過,也被兩個不凡的男人所愛的艾蓮,自認是幸運的。光是這一點,梅莉就比不上她。
電話鈴響。她听到凱玲的聲音從內線傳出。「二線,約拿找你。」
她瞪著橙色閃燈,仿佛看到一只正要攻擊人的眼鏡蛇。她深吸口氣,拿起話筒。「喂?」
「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約拿招呼都不打一聲,劈頭就問。
艾蓮查看日歷,日期用紅筆圈起。該死,她怎會忘了今天原是她的大喜之日?
「唉,」她嘆氣道,「我把事情都搞砸了。」
「我就是為這個才打電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