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見過你穿黑色衣服,不過黑色真的很適合你,使你的皮膚看起來更白皙,使男人忍不住想撫模它。」他的手指滑過她臉頰,「並且品嘗它。」他低下頭,意圖非常明顯。艾蓮後退一步。「艾蓮?」
她無法面對他疑惑的目光,干脆避開。「我去洗臉。」
要不是他心里有數,肯定會把她的逃避視為恐懼。她在逃避什麼?
奔波了三天,他突然感到非常疲倦,即便想追根究底,卻心有余而力不足。他頭愈來愈疼,先前喝的冰啤酒開始在胃里翻攪。
「別去太久。」他刻意用嘎啞、挑逗的語氣說。雖然渴望和她親熱,衰弱的身體卻不听使喚。「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親愛的。」
艾蓮逃命似地奔入浴室,鎖上門,倚著門板,團緊雙眼。「喔,天啊,」她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
她深呼吸,潑一些水到臉上,再補妝,梳發,重新面對鏡里的自己。
「笑一個,」她命令蒼白的鏡中人,「重逢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
若沒有哈約拿這個人,今天應當是她夢想成真的大喜日子,是朝思暮想的米契平安歸來的奇跡日。可惜米契回來得太晚,早在九個月前,約拿已走進她的生活,開啟她關閉已久的心扉,使她再度付出愛,同時也得到愛。
她用兩手撩發,挺直肩,再做一個深呼吸,然後走出浴室。
米契立在窗邊,俯瞰底下的康乃狄克大道,背對著艾蓮,使她有機會再仔細打量他。他的確是瘦了,但不像想象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略顯灰白的頭發看得出曾被三流理發師修剪過,有點凌亂。除了外表的變化,還有一種她說不出的奇異感受。對了,是他的站姿。看他聳著肩垂著頭的落寞樣,她的心頭不禁糾成一團。她從未見他如此失落過,從前的他,人前人後總是充滿自信,將周遭世界握于掌中,那處變不驚、百折不撓的毅力,令人自嘆弗如;可說是競爭激烈的新聞業中的佼佼者。
她正在思考該如何開口,附近桌上的一籃花吸引住她的目光。「哦,米契。」
他轉過身,微笑道︰「希望你會喜歡這些野花。」稍早他讓門房準備這籃野花時,他還沒察覺出艾蓮的異狀,心情一直相當興奮、得意。可是當剪短發、穿黑色套裝、體香變濃且失去純真的艾蓮一出現,他的心便直往下掉。
五顏六色的野花,散發出宜人的花香。當兩人的目光在花籃上方交會,艾蓮知道米契也在回想當年愛苗初長的浪漫情懷……
米契從黎巴女敕趕回舊金山為父親送葬那年,她剛拿到碩士學位。葬禮的氣氛是哀淒的,米契給她的感覺卻是美好的。他注視她時的眼神、微笑和他的觸模,都讓艾蓮意亂情迷。
米契也被她迷得魂不守舍。一向工作至上的他反常地主動延假,同時拿出于記者的拼命三郎精神,開始向艾蓮展開攻勢。
他才回家五天,便順利邀得佳人首肯,開車到蒙特利海岸兜風。沿岸峭壁白浪的風景雖吸引人,她的注意力卻只放在他身上——他握著方向盤的長指頭,裹在牛仔褲里的腿肌,他身上的松皂香味。不知過了多久,他駛離高速公路,拐進通往聖塔露西亞山的碎石路,最後碎石變成了泥土路。車一直開著,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想知道,只要能跟米契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因為他一旦回到地球的另一端,就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糟糕。」她瞪著眼前的木門和門上「不準入內」的告示牌,喃喃道。
「看我的。」米契下車,打開木門。
「這樣做好嗎?」她問。
他把車子開過木門,再下車關門。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和懮慮的眼神,他再次被她的純真打動。
「兩三年前,我報導過一則有關亞利桑那州阿納與老荷的土地糾紛的案件。」他繼續駛于彎曲的土路。
「我看過那篇報導。」艾蓮答道。她從未錯過他的任何一篇報導。
「那你應該記得老荷說沒有人真正擁有土地的那席話。他說得很對,我們的土地是向上帝以及我們的後代子孫借來的。」
她當然記得。不錯,人在世上的任何擁有都不是永久的,但這與擅闖私人土地的犯法行為是兩碼子事。「可是——」
「別可是了,艾蓮,沒什麼好擔心的。」他伸手撫模她柔軟筆直的茶色秀發。「我認識這塊地的主人,沒人會逮捕我們。」
「你在笑我?」她很清楚地听出他語調中的笑意。
他把車停到路邊,撫著她的臉說︰「我欣賞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笑你?」
她看著他漸湊近的臉,心中小鹿橫沖直撞。他靠在她微啟的雙唇上低語,手指悄悄溜上她的後頸和發際。
「艾蓮,」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逗留在她的額際,她的眼皮,她的耳垂。「你可知我有多想要你?」
他吻她的唇時,她吁出不知憋了多久的氣。「哦,是的,我也想要你。」她揪著他濃密的頭發。「我愛你,米契。」
愛?天不怕地不怕的米契,以前最怕听到這個字眼,唯恐他的工作和生活受到阻礙。可是從艾蓮嘴里說出的,卻是如此甜蜜。
她傾向他,挑起他的。他硬是壓抑住佔有她的沖動,因為他認為他們不是縱欲過度的青少年,美好的第一次不該在車後座發生。
「親愛的艾蓮,」他把她的手放到唇邊,「那是不可能的。」
她頓時面紅耳赤。她是怎麼了,怎麼隨隨便便就讓內心深處的感覺月兌口而出?康米契是不受感情羈絆,只習慣一夜春宵型男女關系的男人,她竟然傻得像個小女生,一廂情願地對這種男人傾吐愛意!「對不起,」她冷冷地說,「不小心說漏嘴了。」她假裝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是真的有意……我的意思是……天啊,米契,我不是那種把錯當成……」她再也說不出那個危險的字眼。
「愛?」米契替她說。
樹枝上一只藍色的鳥兒,仿佛在責備他們。艾蓮別開臉,假裝欣賞那只鳥,以避開米契的專注目光。
米契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那就是你的感覺嗎,艾蓮。」他的踫觸使她打哆嗦。「性??」
她不擅長說謊,只好說︰「我害怕。」
他若有所思地端詳她。白皙的皮膚在白洋裝的襯托下,顯得既性感又純潔。
「我也是。」
這就奇了。假扮反叛軍人混入阿富汗挖掘全球頭條新聞,單槍匹馬潛入貝魯特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秘密據點的康米契,竟然也會害怕。若說他怕她,更不可思議。
「我不相信。」她說。
他的微笑正經得令她不安。「是真的。因為你對我太重要了,艾蓮。」
艾蓮一時答不出話,只能睜大眼楮看著他。
「你願意相信我嗎?」他的聲音變得更低沉,眼楮更亮。
艾蓮舌忝著干唇。「願意。」
「很好。」他放開她,繞到另一邊為她開車門。「咱們散步去,別辜負了好天氣。」
艾蓮笑答︰「說的也是。」
他們手攜手走下林蔭山徑,穿過一片樹林,來到懸崖邊上。腳下是怒浪擊崖、洶涌壯觀的太平洋。
「好美呀,」她忍不住贊嘆,「狂放不馴。」這正是她的心情寫照。震耳的浪聲,仿佛是她失控的心跳。
「此情此景,唯獨此地擁有。」
「你什麼時候回貝魯特?」這個問題在她心中憋了數天,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