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來過。」被海風把頭發都向後揚去,他倔強地堅持,「我啊,你,還有葉珍和景嵐。那個時候,上大學的時候,不是有一起去海邊玩過嗎?」
「這樣啊。」看著他比手劃腳用力地講著,她迷惑地眯了眯眼,又遲疑地拍手站起來,「但是……那時不是一片很白的砂子嗎?又很暖和……」
「你在搞什麼?」輪到他笑了出來,「喂!那時是夏天好不好。而且……」怔怔地,舌頭打結。站立在那里的人,帶了些很少出現在她臉上的茫然,和少女時代的影像重疊,讓他看著她,突然說不出話。
被林寒這樣的注視,朱理不自然地扭過頭去。
以前,小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林寒很無聊呢?
像現在這樣,安靜地走一走,相互聊天什麼的,卻覺得很舒服。不想再和誰去在五分鐘內拼命介紹自身,也懶于再向陌生人表現自己……就像被記憶涂抹上了一抹曖昧。悄悄地抬睫看著他,那雙和記憶一致黑琉璃一般的漆麗雙瞳也正在專注凝視。
心里有一個角落,像有月光緩緩照射,漾起女乃油般溫暖的橙黃。
因為所有的樣子,包括自己險惡差勁卑劣淺薄的一面……就連這些樣子林寒也是知道的。忽然捂住被風吹亂的頭發低低笑了起來。
「林寒。」
「干什麼?干什麼突然地笑?」
「我在想,說不定,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根本不是我老媽,而是你也說不定哦。」故作開朗的笑聲,卻又因為成年而要略作收斂的姿態,混雜成獨屬于朱理的奇妙感。
「……」心虛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卻又忍不住悄悄地抬頭看她。也許是因為在曾經過往的記憶里,她從不曾這麼真實誠懇卻又認真地凝視著他。
就像孩提時的願望被滿足了一樣,哪怕只是最一般的女乃油蛋糕,也會因混入記憶的期待而變得好吃。根本沒辦法移開視線,就像回應朱理的凝視一樣地凝視著朱理。
然後,為了要從這個氣流里逃離。
忽然地,撒了砂子過去。
「你這個壞女人!」
報復性質地這樣說了出來。心里積壓的東西,也終于消散傾塌。
她狼狽地躲開,「我又沒有掩飾過。就算我壞,也是你非要喜歡我吧。明明就是你笨!」她沖他扮鬼臉,「才不會讓你索賠。」
「哼……」他憤憤地想說點什麼,但為什麼堆起來的話又馬上凝結成團塊,在喉間堵著,讓他在她面前什麼都說不出?
「林寒。」狡黠的人,又把頭彎了過去,「那個手套哦……」這樣悄悄地說著。
「什麼手套……」心里有什麼像朱理背後的海潮漫了開來,忍不住害怕又期待著。
夸張的笑聲讓小婭回頭,電視節目上的女主持,正在講笑話。雖然小婭覺不出那個笑話好笑在哪里,但電視里的人卻都在笑呢。
小女生還在拼命地唱著,那個長得其實一般,個性也不夠尖銳的小拌手,卻有著一旦開口,就讓即使那麼喧鬧浮華的世界包括哈哈大笑的女主持,也在瞬間就安靜下來的力量。
讓她也忍不住輕輕地跟著哼唱起來。
你說的話
在我心中生了根
愛得很深所以心很疼
記憶在我的心中翻滾
是不是每一個人
都像我一樣笨
只怕再問
對彼此都太殘忍
我能感覺
另外一個人
我等
等笑容換成淚痕
愛在崩潰的時候比較真
太多疑問知道答案又如何
原來容忍不需要天分
只要愛錯一個人。
……
「就是那雙小兔子的手套啊……」朱理笑得又窩心又難過,「後來真的搞丟了。」
「你本來……就是會那樣。」心里有一種水銀珠崩裂一地的失望。他早就知道她是那樣了不是嗎?總是騙人。
「可是,因為它不見了,我就發覺,」她低頭看著另一邊,悄悄地抬眼又是認真地說著,「原來我是很喜歡它的。」明亮的眼楮一點點轉過來,泛起難以為情的濕潤,總是驕傲的公主仰著頭卻又其實應該是害怕被拒絕地表達著鮮少流露的內心的話。
「你可以再送一次給我嗎?」
閃爍的黑眼楮里泛動著渴望的感情,在林寒來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和抵御的時候,心里用砂礫堆砌的城堡就因那個忽然自記憶奔向現實的女孩子溫軟的擁抱散落傾倒……額頭相抵,那個含著一點眼淚的眼楮在眼前慢慢彎起,她破啼為笑的樣子,不知與誰在一瞬里重疊,但在這個時候,被恍惚流竄的情緒撥弄得無法辨認。
長發飄飄,賽小婭坐在飯店的窗台。
身後的屏幕上,選秀出來的小女生還在努力唱。
心痛比快樂更真實
愛為何這樣的諷刺
我忘了這是第幾次
一見你就無法堅持
甭獨比擁抱更真實
愛讓人失去了理智
會不會是我太自私
拒絕更寂寞的日子
放不開也看不見未來
難道這種不完美
才是愛情真實的樣子
……
(張惠妹《真實》/詞︰徐世珍。)
第18章(1)
輕輕地轉動門把手,想著不要驚醒小婭。
畢竟已經是半夜……或者應該說成凌晨三點。
走進去,覺得房門有閉塞很久後特有的潮味。
梭巡了一下,發覺瘦骨伶仃的家伙,像手腳細瘦的小貓,蜷縮在沙發上,長長的頭發散開來遮擋住半張面孔。
有點心情復雜地坐在旁邊,沙發因為驟然加入的重量呈現微凹的跡象,側身幫小婭把咬在嘴里的頭發輕輕抽出來,手指踫觸的肌膚覺得有一點發干。
猶豫著要抱她上床睡,還是拿被子過來呢,眼睫動了動,刷過還停留在她臉上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地縮了回來。小婭卻只是翻了個身,並沒有醒過來。
「睡著還蜷成一團……」
本嘟著把她的手腳強行地伸開一點,一松手,卻像有彈性的女圭女圭一樣,又慢慢地蜷了回去。皺眉瞧了一會,固執地和她對抗,再把她伸展開來,這次維持的時間稍微久了一點……但還是一點點地瑟縮了回去。就像特別硬的橡皮泥,沒辦法弄成他滿意的樣子。
心思復雜地盯了她一陣子,嘆了口氣,也去洗臉睡了。
海邊城市特有的慣例,自來水的味道會比較咸。一直住在當地的人無法察覺,只有一度離開又再回來,感受才會特別明顯。
刷牙的時候出血了。
想要弄點溫水漱口,又覺得有點麻煩,很累地倒在床上,一覺就睡到天光明亮。
再醒過來的時候,朦朦朧朧的視野里看到賽小婭就坐在旁邊。
「搞什麼……」喉嚨里發出清晨特有的低沉嗓音,「嚇我一跳……」還離他這麼近。
「我才是呢。」賽小婭呆呆地瞧著他,林寒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她醒來發覺自己緊緊揪著被子,再一偏頭,就看到了林寒。
「有胡子……」伸手,在林寒的臉上捅一捅。
「早上嘛。」林寒翻了個身,皺著眉頭。
「還睡?都已經八點了。」
「你以前剛去我家時,都睡到十一點……」
「唔……不過,因為林寒累了的緣故吧。」
「嗯……」
兩個人傻傻地,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交換著對話,卻覺得不夠自然。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有些僵硬。
「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你。」
「有嗎?」他終于被她鬧得撐起身,「應該……也不是很久。」
「很久的。」她委屈地坐在床邊,略略扁一點嘴角,又不敢委屈得太過明顯,「你是不是一會又會離開了……「
林寒看了她一陣子,清晨特有的渴睡漸漸散去,大腦恢復如常的運作,「不會啊。」他說,「之前有意外的事要忙。現在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