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哪里做錯了,你可以直接罵我的。我沒關系的。」她急得都快要哭了。林寒和她以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他們生她的氣就會罵她,打她,趕她走。但是林寒什麼都不說,可這卻比打她罵她都讓她更害怕。
林寒有生以來,從沒有如此刻這麼窘過。一個女孩子飛撲在面前,拉扯著他求他說她哪里不好……他大腦混亂地想著,你根本哪里都不好,但是這些不好,卻又不是他不高興的理由,他不高興的理由那麼的不講道理又莫名其妙,也許不對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我沒有生氣。」語氣放輕,他用手肘後撐,不自在地往旁邊閃了閃。抬腿整個人都上了沙發,避免繼續以那麼曖昧的姿勢和賽小婭糾纏在一起。
「是這樣嗎……」賽小婭不敢堅持。也許,真是她想太多了?可是林寒忽然變臉,就讓她很不安啊。
「就算我生氣了,」林寒忍不住版訴她,「也不會突然就趕你走。我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你不必害怕,這件事你要搞明白。我和你都是人,是人難免就會有矛盾。也許現在我沒有生氣,但明天也許我會因為什麼事而變得不高興。但即使我不高興,也不是說就是你做錯了。你也可以生氣,可以吵架,可以抗議……」
「你在說什麼啊?」賽小婭一臉茫然,啞然笑了笑,好像他在說的事有多麼可笑一樣,讓林寒有點真正地動氣了。
「你讓我住,又讓我吃,還買東西給我,我怎麼可能和你生氣,還向你抗議,還和你吵架呢?」賽小婭瞪圓眼珠的臉顯現著認真的懵懂,莫名的錯愕。
林寒一陣無力,就像用肉眼都可以看到兩個人之間浮起了只會在動畫片里出現的四方形綠色屏蔽。也許和賽小婭講道理,本來就是他太傻。他揉著太陽穴,適才的不開心也好,賭氣也好,卻全都因此泄往了不知名的地方。
怔怔地看著林寒,她不是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但是賽小婭有她自己的理論,所謂的人都是平等的,那種事才不是真的吧。人家對她這麼好,她怎麼可能還膽敢提倡什麼她也有抗議的權力呢。
就算林寒會因此瞧不起她,但在她來說,什麼都听林寒的,就是她所能在她的限度里,唯一能為林寒做到的事啊。她只是想用力所能及的部分,也對林寒很好很好。她不會對誰都這樣,她會這樣,也只是因為林寒對她很好很好。
不需要讀過多少本書,不需要有多麼驚天動地了不起的經歷,也不需要懂多少天花亂墜的道理。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這是連幼兒園小學生也明白的事。
把手搭在林寒的膝蓋上,仰頭看著他,她想要的就只是這樣的、像現在這樣的,安靜的可貴的溫暖呀。
「你不喜歡我買給你的東西嗎……」林寒蹙著眉輕輕地問出口。
雖然一度覺得說出來很窘,可是賽小婭不是說了更多難听的、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發言了嗎?他開始覺得在她面前丟一點臉也不算什麼,反正他再怎麼樣,也比不過她丟人的程度。
「我就是在生……」眼睫不自然地眨了一下,高傲地轉向左側,「在生這個的氣。」
「我喜歡的!」
突然響起好大的音量,讓林寒嚇了一跳,面前一張涕淚交錯憤怒滿滿的臉貼了過來,嚇得他往後閃去差點為此翻下沙發。
「你干什麼?」下意識就伸五指按在她臉上,把她推了下去。
「咚」地掉在地板上的女孩,卻仍舊急不可待地辯解︰「我明明喜歡的!林寒送我什麼我都好開心好開心。」
「問題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吧……」林寒怕她再貼過來,麻利地站了起來,有點居高臨下小撇嘴地瞧著賽小婭。
送什麼都喜歡,那刻意挑的禮物不是也沒有意義了嗎?她根本還是不喜歡嘛!一想到這,就覺得本來消散的怒氣又延著頸椎升騰了起來。這種強迫人家非得真心喜歡他買的東西到底是怎樣一回事,雖然明白是不講理,可是也別扭得來不及整理了。
「那個明明是你想要,我才會買的。」
雖然別扭,但還是說了出來。
要不是她像個呆瓜一樣,傻乎乎地把臉貼到玻璃上看,他為什麼要去女裝店啊?
這樣一講,賽小婭先是恍然大悟,接著又變成了是她在支支吾吾。看得林寒勃然大怒。
「我想要的,是那條披肩啊……」
幾乎在林寒準備沖進廚房找冰水喝的同時,賽小婭突然從後面緊緊地抱住林寒的背,就像害怕他會就這樣突然消失,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覺得好羞恥,卻因為不能失去林寒,不能讓林寒生氣,而努力地大聲地連珠炮一般也因此有點結巴起來地講著︰「我一直都好喜歡好喜歡那樣的大披肩。因為看上去就很軟很舒服啊。從小的時候起我就喜歡,還畫過圍著那樣的披肩的自己!可是那個好貴……我根本就買不起不是嗎……」她顫抖地說著,不知不覺地哭了,「好想要,好想要,但是又不能有。好多東西都是這樣的,不管我再怎麼想要得到,它們也不會屬于我。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我想要的東西好像其實是好多好多,因為我什麼都沒有,你給我什麼我都很想要,然後,什麼才是最想要的,我也變得搞不清了……」聲音漸漸地一點點低下去。
林寒不忍再听下去地轉回身,用雙手固定,搬起她的頭,就看到哭得臉都花了卻扁著嘴角委屈但堅持向他訴說著的賽小婭。
心里閃過抽一般的痛。
想要逞強問,你喜歡那個可以直接說啊。又忍不住想,難道賽小婭說了,自己就全會買給她?披肩的話,自己是買得起的。那麼其他東西呢,房子呢,車呢,寶石呢,翅膀呢,難道他全能買給她?
可惡的成年人的惡習又來了,林寒的嘴唇囁嚅著,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他只是垂著很濃的睫毛,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她。
他強迫她說出所有心里的話,哪怕是混亂的、愚蠢的想法,卻沒辦法給予溫柔的回答。但那個毫不掩飾努力訴說著七零八語的語言,嘗試著表達心情的賽小婭,卻也因此,讓他沒辦法就這樣置之不理。
要是看到了誰最深處的部分……要是被誰輕易地向自己袒露了傷口的位置,就變得再也難以隨便擺月兌,像被對方的信賴、撒嬌、莫名的束縛了。誰都刀槍不入,唯有這個人柔軟得不能設防。
人會對人殘忍,卻會憐愛弱小的動物。
就像路邊紙箱里被丟棄的小貓,它根本沒有傷到自己的能力……也因此,只留下了可憐可愛的印象。
碧定住她頭部的手指,笨拙的溫柔摩挲,嘴唇猶豫地開合著︰「那麼……還有其他,想要的東西嗎?」
「其他想要的東西?」她努力把眼楮睜大,水花破碎又涌起,都變得沒辦法看清林寒了。
「我幫你實現一個願望好了。」他點一點她的鼻尖。
「可以是兩個嗎?」哭泣的花臉旁,悄悄地探出顫抖的兩根手指。
林寒哭笑不得,「好!兩個。」
「那我要先保留最最想要的……然後,第二想要的是,」她不好意思地動了動嘴唇,「林寒永遠都不要瞞著我生氣。」
「不要瞞著……你生氣?」
「嗯!可以生氣,可以罵我,但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麼。不然我就會一直想,一直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這就是願望啊。」他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