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林寒已經沒有用了。
像路邊的石頭開始變得礙腳起來。
朱理不想主動說分手,那樣在葉珍和景嵐面前,她都很難交待。她以為只需要冷落林寒,林寒就會知難而退,像以前那個俊秀的少年一樣,蒼白疾走,再也不看她一眼。
可是林寒,卻像個牛皮糖,竟然還死皮賴臉地說什麼未來的事。原本對他的那一點點好感,也消失無形。朱理只覺得林寒厭惡,思考著如何擺月兌。
小心窺伺朱理的表情,林寒覺得萬分沮喪。並沒有提及要分手的戀人,卻開始在和他約會的時候,公然走神。害怕她下一秒會不會露出更討厭自己的表情……林寒只好主動說還有報告要趕,提前結束了這次約會。
平常都煙酒不沾的他,那一晚,和室友一起去喝酒。
被嘲笑說你一定是憋太久,也繃著臉不做回答。
喧鬧的舞池中心,俊男美女的身影看起來那般和諧,被室友在耳邊小聲驚呼︰「林寒,那不是你的女朋友嗎?」他才知道這個城市竟然這麼狹小。
「你和林寒,到底有沒有分手啊?」陸俊奇不滿地邊跳邊說,他可不想背負搶人家女朋友的惡名。
「早就分開了啊。」朱理不耐煩地解釋,「但是那個人很煩。還一直纏著我。老實說以前都不知道他是這麼討厭的人。」
「林寒人還是不錯的啦。」反而是陸俊奇在幫他講話,「他可能是因為太喜歡你吧。」
「喜歡我,為什麼不相信我?」朱理嘟嘴,「你不知道,他一天打二十個電話盤問我在哪里,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終于決定和他分手的。」
林寒慢慢地漫起一絲苦笑,朱理說謊的樣子都帶著一分無懈可擊的天真。其實他並不是沒有自尊,只是寂寞比不自重更可怕。他一直都太寂寞了。一直都太想要一個能夠屬于他,並且只屬于他一人的人。
他以為朱理可以填補他內心那個巨大的空洞,但結果只是一廂情願的錯覺,但即使是錯覺,也畢竟還是那麼美好。微笑著,苦澀地微笑著,林寒竟然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開朱理。
因為這一次,和小孩子時不同,他明明從討厭她開始,回避她開始,變成了終于習慣她為止。真的動了心,真的愛上了她,結果卻被她嫌棄。
就算一開始朱理接近他就是有所目的也好。
即使這樣,他也不想放朱理就此離開。
他相信謊言中也埋藏著偶爾的真實。
朱理的溫柔,朱理的微笑,朱理保存的那一雙手套,包括他感受到的那些溫暖,都並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過的。
淌著眼淚,他喝醉了,因此能夠哽咽著,搖晃著走到舞池中心。他忘記曾經有一天,他居高臨下地教訓一個被拋棄的女人要懂得自愛,他自己卻也這麼不自愛地選擇了去質問與哀求。
「我沒有……」他甚至在眾目睽睽的目光中,不自覺地流著淚解釋,「我沒有一直打電話給你,雖然我其實是想那樣做的……」
「林寒,你喝醉了。」陸俊奇皺眉過來扶他。
他踉蹌一步,卻只看著朱理,發紅的眼楮,讓朱理害怕地退後一步,「如果可以,我想要盡可能地听到你的聲音,和你說話。可是我知道……」
「林寒!」室友看不下去,也沖過來拉他。
「我知道那樣會讓你變得更討厭我。」林寒的嘴唇顫抖,被抓著向後跌去,也一直看著朱理,透過那些指指點點有所非議的目光。這些人要說什麼,要怎麼看他,他才不在意呢,他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很多時候不去與人爭辯,是他覺得沒有必要,不是他重要的人,要怎麼想他都無所謂。
比起被朱理輕視,他寧可選擇忍受他人的嘲笑與譏諷。比起被朱理厭煩,他唯有選擇心痛退出。看著朱理,他從不知道他原來這麼會哭。眼淚就像沒辦法停止,雖然男人哭起來一定好難看。
「我們分手吧。」
苦澀的,連喉嚨都要燒灼起來,他看著朱理,幾乎是一寸一寸地看著她,「這樣你就不用為難了吧。以後,也不用再看到我這個令你厭倦的人。」
「林寒。」陸俊奇紅著臉叫住他,「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比朱理更好的女生。」
林寒站著沒動,卻忽然回身,狠狠地往陸俊奇的臉上打了一拳。尖叫聲響徹一片,在朱理大聲喊著你想干什麼啊的時候,他卻冷漠地看著陸俊奇,「你應該覺得自己的女朋友,是世界上最好的。」
然後,他轉身離開。
出現得最最狼狽,卻離開得像個悲劇英雄。
走出那扇門時,他的心已經像被汽車輾過,變成了冷燼的灰。
因為有期待,才會去愛人。
因為渴望從別人那里得到回應,才會在失望之後這麼受傷。
人並不需要怎麼自私,只需要自愛,就能活得很有尊嚴。可是在愛情里,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有所保留地去愛。
朱理已經把他對人類的愛,都拿走了,就連最後一點,現在也隨著眼淚離開。注視著這個城市的霓虹,有薄薄的雪打著轉輕飄飄的滑落。
林寒掏出手機,「……喂。方清嗎?我是林寒。我想通了,我陪你一起出國。」
第9章(1)
薄薄的白雪覆落下來,像天使被撕毀的羽翼,輕柔薄白,渲染都市。
而那間PUB,就叫做「安琪」,于五光十色的夜的斑斕中,爍動著藍色的冷冽燈火。
相貌艷麗的男子從吧台起身,轉往角落。而才進門來的青年,則眯著眼楮好一陣梭巡,才找到了從固定位置離開的友人。
「搞什麼,你怎麼坐在這里?」
進來的人,頭發全向後背,露出清凜的額角,鼻骨上架了一架金絲邊眼鏡,配著質料出色樣式卻頗為老氣的西裝,完全是刻意扮老的裝扮令男子嗤笑。
「就和林大律師喜歡刻意扮嚴肅一樣啊。省得招蜂引蝶。」
瞟了他一眼,林寒沒有理會友人的揶揄,而是撿了張他身側的椅子坐了下來,「想談事情的話,為什麼不去我家。」
「沒有啦……」那艷美的男子眉睫輕蹙,像在煩惱什麼的臉,卻馬下又揮開,做出一副無所謂的微笑神氣來,「難得來趟三藩市,只想看看你嘛。你媽還托我給你帶信,問你何時回家。」
林寒微笑,「這里很好,我沒有回國的計劃。」
「又是計劃。」景嵐自嘲地抿了口酒,「有時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呢。當初也沒想到你突然和朱理分手,就甩下人家跑到美國來了。」
林寒啞然,偏頭,笑了笑,沒有回答。
以前的事,他早就沒興趣,也不想再提起。朱理願意和旁人怎麼說,或是別人用什麼眼光看待他都沒關系。
方清在美國混了個文憑後還是被他母親押回國去了,他卻頑固逞強地一個人留下。八年的時間,並不算短。林寒也終于打入當地的圈子,成為頗受注目的律師界新貴。
這些年來,條件越好,靠近他的女人也就越多。
但他早就被打過最強的預防針了,不管是多美貌的名媛淑女,他都不假辭色。習慣了以後,就會一覺睡到天亮,讓自己盡量忙碌,就沒空品嘗寂寞。他覺得這樣挺好,最近正計劃把租住的公寓干脆買下,就此扎根海外。
本來想過,將來把母親接過來。但是幾次回去探望,方文正對母親確實很好,母親也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他自嘲自己的多事,連電話都漸漸不打回去了。不是不關心,只是覺得自己像闖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