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絹,上次的事你考慮好了吧?」眉心有痣的女人柔和客氣地叫著母親的名字,一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頭發全都向後撥攏的男人也只是對林寒笑笑,就把視線投往花瓶中擺弄著里面的花。
林寒陷入莫名的緊張,擔心地依偎在母親身邊。
「小寒你先出去。」雖然被這麼說了,但是他總覺得一旦離開母親,就會害怕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和時候,母親要是被什麼壞人欺負了該怎麼辦呢。就算不懂禮貌也好,他還是固執地站在原地。
「沒關系吧。這麼小的孩子……」朱俊濤不怎麼在意地說著,眼睫只是掃過林寒,卻讓林寒覺得心口一冷不寒而栗。
「林樺在公司做了這麼多年……」秀麗婦人開口叫出的名字,正是林寒的父親。林寒悄悄豎起耳朵,听著她說,「公司當然也會照顧你們孤兒寡母。但是小安……」說到林寒那剛剛出生起名叫做子安的小弟,女人的眉角眼梢忽地化為柔軟,「他還那麼小。你今後要外出工作,肯定沒辦法讓他得到妥當的照顧。小孩子小時最重要了,稍微一眼看不到,就容易發生意外。我听說你和娘家的關系也不和睦。與其把小孩子托給他們照料,不如讓我們夫婦照管吧。俊濤和林樺以前就是同窗,兩家人關系非比尋常。我們肯定會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照顧他的。」
林寒愕然地望向母親。難道媽媽要把小安送給這兩個人?
「本來我們是想把林寒也一起接過去,可是呢,林寒畢竟這麼大了。你一個人我們也不放心。」女人說話很委婉,「我會給你們開一張支票,你還年輕,可以帶著林寒到其他的城市,重新開始。」
林寒的心越听越冷,父親在朱氏做了這麼多年,這次不明不白地就陷入牢獄,他們說要收養子安,卻想把自己和媽媽驅逐到其他城市。
拳頭握得緊緊的,一直強行壓抑忍耐到那對夫妻離開後,才向母親大聲要求︰「不要送走小安。我會很乖。以後午餐的牛女乃都不喝了,點心也可以不吃,每天吃一樣的飯都沒關系。媽媽。我馬上就會長大了。我會照顧弟弟。」可是他的話卻令王文絹掩面大哭。她只有一個人,兩個孩子都留在身邊,哪一個都無法得到好的照顧。她寧可送走子安,借此換取,讓林寒接受較好的教育。
何況朱家又是有錢人,家里一直沒有男孩。小安在他們那里應該會生活得比在家好。其實她何嘗不知道丈夫的案子莫名其妙,只是現在人已經死了,對她來說,什麼清白與否都比不上讓丈夫活著更重要。人已經不在了,她就算再怎麼想要搞清楚,又有什麼用!
她本來一直過著安穩的生活,從不曾需要向任何人低頭。但是現在,卻只能屈辱地接受人家這種換子般施舍的錢財。而且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必需遠遠地離開這個城市,以保證以後也不能和小安見面。
「媽媽……」
年僅十歲的長子在床邊抬著黑漆漆的眼瞳,柔軟怯弱地呼喚著她。王文絹心上一酸,抱住了林寒。比起剛剛生下的孩子,當然是小寒比較重要。小寒一直那麼乖,要是沒有他,她根本沒法想象還怎麼生活在這個失去了愛人的世界上。
咬著嘴唇,柔弱的她,已經下了決心。
「小寒,永遠都不要接受別人的施舍。因為那些一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就是她上給林寒的第一課。
丈夫就是因為從以前開始,受到朱家的恩惠太多,才會為他們做事,卷入這種風暴,失去了性命。自己也是為了換取可以再次站起來所必需的金錢,就像出賣一樣舍棄了那無辜的嬰兒。自己真是個殘忍的母親。
眼淚又流了下來。可是文絹沒有更多的辦法。真實的生活不是只要有尊嚴和節氣就可以,她還有渴望保護的東西,就是懷中的林寒。想讓林寒不至于流落貧寒,還能像以前一樣專心念書,以後也要出國留學,受到第一流的教育。握緊那張支票,她顫抖地抱住兒子。
對,她就只有這一個孩子。
以後,都不會再去想起有關子安的事。
不管林寒再怎麼哭泣哀求,下了決心的母親,還是送走了他抱過的暖暖的弟弟。林寒一直追出醫院,看著那穿著粉女敕嬰兒裝的孩子,被眉間帶著朱砂的女人小心抱進黑色加長房車,一晃眼,就消失在筆直的馬路上。
風吹過,卷起塵煙。林寒清秀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淒苦。
雖然只有十歲,但他已經領略到了人生是如此的不公。有些人生來就指揮他人,讓別人去沖鋒陷陣。自己卻只是居于幕後運籌帷幄,然而棋盤上的小小子卒,也有他們的喜怒哀樂,眼淚痛楚。不管在任何一個世界上,人的生命本應同等珍貴。但在現實的他所處的這個世界,這句美好的話語,卻好像一場笑談。
所想要保護的東西,就那樣的來不及握緊,便離他而去。而林寒不想繼續哭泣,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就是再也不提子安的事。因為他不想要害媽媽傷心。如果不能保護子安,至少,和爸爸做了約定,他還要保護母親。
「林寒,和我們去打籃球嘛。」
把華綾高中西裝式的藍色制服穿得皺巴巴的,關九歐和景嵐一對死黨扒在門口,沖里面大呼小叫。還只是剛剛放學,二年A班的學生大都在懶懶散散地收拾書包。偶爾有幾個同學零星向外走,一高一矮的兩尊門神卻毫不在意地扮演擋路虎的角色。大大咧咧的舉止,令急忙忙把文具盒塞到包里的少年苦笑著抬指,做出一個噤聲的拜托手勢。
每周四的下午是例行的社團活動日。這兩個家伙的出現,也算是為了幫林寒打掩飾。因為要打工的緣故,林寒並沒有加入社團,但學校那邊必需要有社團分數。他就在好友的幫助下,掛名當了籃球社的幽靈助理。
其實華綾以前校風還算自由,但自從有學生在打工地點鬧事還上了地方電視新聞,就嚴令禁止在校生打工了。林寒一邊快速奔出教室,以防那兩個家伙繼續擾民,一邊低聲拜托︰「你們小聲一點,會妨礙到別人。」
「拜托。」關九歐不以為意地朝天翻白眼,「都放學了還管那麼多!你看誰不是在大吵大鬧啊。」
林寒沒辦法地笑著搖頭,根本就只有他在吵好不好。
「說真的。你不要每次都跑去打工。」拉著林寒的胳膊央求,景嵐比起關九歐更會扮撒嬌,「偶爾也和我們去玩玩啊。」
「抱歉。」林寒有點為難地蹙眉,順手提了提書包肩帶,「總是讓你們幫我說謊……」
「啊呀。又來了。」關九歐用力往他肩膀一拍,「不是說這個意思啦。是想要和你一起玩啊。你現在到底打幾份工啊?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景嵐跟在關九歐後面用力點頭。
第1章(2)
他們兩個可以算得上是那種富貴不紈褲的子弟,關九歐從劍道到空手道,各項運動都很出彩,而景嵐屬于神游天外也能取得高分的高智商學生。兩個人是青梅竹馬,又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平常很多人主動靠近他們,他們都愛搭不理,卻在開學典禮時,莫名其妙纏上了林寒。就算到了二年級重新分班後,沒有被分在同一個班內的三個人也時常一起回家。
有時林寒覺得很窘,因那兩個人原本都有車接送,就是為了陪他一起走路,連車也不坐了。不管他再怎麼表示一個人也沒事,景嵐也總是笑眯眯地咬著果汁吸管說什麼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