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燾瞟她一眼,也不生氣,徑自換上食餌,「我在想一些其他的事。」
「是什麼?」林飛追問。
「我所有的事你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嗎?」少年回問得別有用意。
「當然。」
「為何?」
「我是師傅!」
拓拔燾哼笑,「你也是父王的師傅。」
「我師父才是你父王的師傅好不好……」
「名義上都一樣。」
「可惡。」
「難道不是嗎?」注意著似有動靜的浮漂,拓拔燾帶著諷刺的語調說︰「若我與父王有了紛爭,你會站在哪邊?」
「當然是你這邊。」林飛不假思索地答。
「真的嗎?」
「當然啊,我們才是一邊的嘛。」林飛理所當然地說,「我看到你父王就害怕,總擔心他什麼時候會砍我的頭。」
「那等我繼位,你就不用擔心了。」少年輕松地說,「那時你想怎樣就怎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又說大話,等你繼位?」林飛頑皮地吐舌,「我還是早點打包回江南吧。」
「是啊。」拓拔燾的唇邊漫起一片嘲諷,「然後又拋下我獨自一人對吧。」
第3章(2)
「那要怎麼辦……」林飛不勝煩擾地仰頭,望著春日明軟的碧空,有點悶悶地開口︰「難道我一輩子都待在佛狸身邊嗎?死不了的怪老頭崔浩會被當作妖怪的。」
「用你自己的身份啊。」
「我自己的身份?」林飛學著他回以諷然的笑容,「我是什麼身份?一個沒有爹娘的野丫頭?」
拓拔燾看她一眼,知道勾起了林飛的傷心事,他放下釣竿,把手搭上林飛的手背,收起笑容的臉鄭重地承諾︰「我就是你的家人。」
「那可糟了。」林飛卻別開視線,變作一個頑皮的笑臉,「和佛狸做親戚的話,我就變成魏國皇族了。」
「那有什麼不好嗎?」
「大概……太麻煩了吧。」林飛吐了口氣,晶亮的眼楮望向幽沁碧藍的天。她還是比較喜歡隨時都可以抽身逃跑的定位呢。
「原來是這樣啊……」
帶著傷心的微不可聞的回應隨水面浮起的氣泡消散,吞食香餌的魚兒順利飽食一頓大餐。
「你們在這里啊——」
皮靴踩在青石子路的磨擦隨著熱情的招呼一並傳入耳際。林飛收起疏懶的微笑,回眸對上魏彪笑容可掬的臉。
「魏兄的生意都安置好了?一副很閑的樣子嘛。」
「是啊。」魏彪樂呵呵地把眼眯成一道彎線,「托二位的福,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等入了夜,我帶你們四處逛逛,盡一盡地主之誼。江畔停泊的那艘大花船里,可是有著不少別處難見的精彩節目。」
「有勞魏兄了。」林飛懶懶道,「只是在下也曾經久居江南,並不需要別人負責指路呢。」
「哈哈,這樣啊。怪不得林小扮的口音沒有關外的感覺。不過還是由我帶路比較好,現在時局混亂,官府到處盤查,沒有在冊的本地人作保,很容易被羅列名目拘捕,這也是我請兩位到我家住的原因啊。」
「時局混亂?」林飛詫異道,「江南一帶慣常是適合縮頭烏龜居住的安樂鄉。會有什麼大事。難不成還在查那個胡夏王?」未免太可笑了,夏王再怎麼輕率也不可能跑到劉宋的領境。當然了,自己身邊就有一個這麼輕率的家伙就是了。
「是魏國突然發兵的緣故。你們不知道嗎?」魏彪挑眉,旋即頷首,「是啊,普通百姓很難得知這些官府欲意封索的消息。」「魏國發兵?」林飛震驚。她這個堂堂魏國權臣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下意識望向拓拔燾,後者卻是一副不為所動的冷淡樣子。
「所以說呢,還是由我與二位同行會比較好。」魏彪滿臉堆笑,「今晚江邊似乎有個有趣的活動。你們不妨先休息一下,晚飯之前,我再遣人來叫你們。」
莊院主人禮貌周全地告辭,給客人留下屬于自己的空間。站在塘邊的林飛卻覺得一絲很冷的風,悄然潛入心底的縫隙。
榆葉梅飛落窄窄的葉片,像關外大鳥足下縴細的羽毛。寂靜的小園青樹搖動,吹皺凝目而視的二人的衣角。
「怎麼回事?」她審視地看著他。
「我怎麼知道。」少年回以好脾氣的笑,「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的事我也同樣不知道。」
「可魏國怎麼會突然發兵?」林飛不解。
「一向在父王身畔的你,都不明白父王心意,剛從柔然回來的我,又怎麼會知道朝中的動向呢。」
林飛無語凝睇。佛狸說得沒錯,魏王原本就有南下的意向。可是一直以來都會尊重崔浩意見的陛下,為什麼唯獨這次突然改了主意?
「我明明有對他講,鄰國居喪不宜吊伐。而他也同意了。」她干干地說。
拓拔燾低頭笑笑,把手拍上她的膀臂,「父王畢竟是帝王,他有自己的想法。為人臣子,對這些國家大事,我們只能服從無權干預。」
「你真的不知情?」林飛還是有些懷疑,不管怎麼說,是拓拔燾提議在這個時候來江南游玩的。
拓拔燾略感為難道︰「如果知道,說什麼也不會在這種危險期間,帶你偷跑游山玩水吧。好歹我也是魏國太子。」
「說得也是……」林飛自言自語,「佛狸的話,一定會想要趁機建功立業才對。」她松了口氣,「怎麼樣?現在趕去說不定還來得及哦。」
「都已經偷跑到這里了。」拓拔燾無可奈何地攤手,「左右也會回去領罰,索性先玩一個夠本吧。」
「哈。那就帶你見識一下江南的繁華好了。」林飛大笑,「喂,佛狸。我們一個是魏國的太子,一個是魏王的國師,這種時候四下游玩,回去後,會被你父王砍頭吧?」
「怎麼會呢?回去以後,我們就說崔浩大人是為編寫書冊做準備,皇兒我呢,也就從旁跟隨游歷增長見聞。」
「說得好。」林飛點上他的鼻尖,笑嘻嘻地按下道︰「佛狸最會狡辯。」
「那就走吧。」順勢抓住她的手,少年笑道︰「魏彪不是說今晚江邊會很熱鬧?我們兩個偷偷去,不讓魏彪看到。」
「哈——君子所見略同。」
街上果然有很多盤察的捕快。只是穿著男裝的林飛看來光艷清雅,一襲寶藍色長袍也襯得拓拔燾更顯秀頎,給人以十足富家公子的感覺,混入街面,順眼卻不惹眼,也沒有什麼人會對這兩個風采翩翩的青年多加盤問。
「我穿男裝是不是真的很像男人。」太過通行無阻,反而讓林飛有點小小的失落感。
「南方人本來生得就矮,你難得高挑,雖然縴細,卻比一般男人還高得多了。」
「反正我就是像男人。」林飛固執道,不然也不會堂而皇之地扮了這麼多年大國師。
「你便是像男人,也是像絕世美男子。」拓拔燾忍不住抬手撥弄她散落耳畔的頭發,「我一直都在忍耐哦……」
「忍耐什麼……」林飛好奇地瞪大眼楮,悄悄往上看,覺得佛狸好奇怪。
少年危險地靠近低語︰「忍耐不去殺死那些盯著你看的人。」
面前,何時身高早已超越了她的少年淡淡地說著殘酷的話語。眼眸中的認真一瞬間讓林飛有點恐懼。
她模模自己的臉,低頭調轉話題︰「哪、哪有啦。我天天戴著那個面罩,臉自然就會被悶得比較白啊。人家一定是在看我這副不男不女的樣子。」佛狸看多了皮膚粗糙的女子,才會把她當成美人,「我還是帶你看一下真正的江南美女吧。」她不以為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