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哥哥。」小小的淺川幸抽噎著回應,「哥哥說媽媽是勾引人的白狐狸。」
他說的哥哥想必是指——淺川凌吧。真是的,算算年齡差,原來凌在高中生時還在欺侮小學生的弟弟。
「我和那種哥哥不一樣哦。」我祭出一個騙小孩的微笑,「阿沼是小幸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站在小幸這一邊。」「真的嗎?」
他天真無邪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哪。
「當然!」
在我信心十足的微笑保證下,孩子怔了一怔,隨即站起身。
「那麼,打勾勾哦。如果你發誓永遠站在小幸這邊,那麼小幸一定也會保護阿沼的!」
「OK!」我與小孩子打了勾勾,而身後的銅門也悄然洞開。
竟然這麼簡單?
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的我拉著奈奈子屏息邁入門後的世界。
「果然!」我當場慘叫,「門的背後還是迷宮嘛!」
「這個人的城府好深……」走得腿酸的奈奈子彎下腰,用手撐住膝蓋,「阿沼,這都是你的錯!」
「為什麼又要怪我?」
「因為你是淺川幸的朋友嘛!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怎麼會被困入這個莫名其妙的意識世界啊?連自己的朋友都搞不定,你真是個呆瓜。」
與其和奈奈子計較,不如保存體力。
我裝作耳朵失靈的樣子,拉著她繼續跟著高見澤模索前行。這次快了很多,不久就見到了第二扇門。而坐在門前的少年……
「嘩!我認識了。」這是和我相識時的淺川嘛。
正在擦拭眼鏡的少年,向我微笑,「阿沼?」
「淺川!拜托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好不好?你真的殺了父親嗎?」
「你在說什麼?」淺川一臉清爽地看著我。
「這里是淺川記憶的七重門。在這個時間,他還並沒有動手,當然也不會知道你在說什麼。」高見澤像個專業旁白,在我耳邊嘮嘮叨叨。
「淺川!你一定要記住哦!我們是朋友!」
我拉住淺川的手,「如果以後有事情想不開,要記得找我來幫忙!千萬不要做傻事!」
「嗯。」淺川向我綻放淺淺的微笑,「放心吧,我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把阿沼拖下水。」
「這句話倒還真靈驗……」奈奈子垂頭喪氣地揉著發酸的小腿。
而得以順利通過這道門的我,卻總覺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回頭看看站在門邊微笑的少年,為什麼以前我都沒有發覺過,淺川的笑容一直都是這樣的寂寞呢……
我走過淺川的記憶,並在每個記憶的門前留下我的痕跡。正如在我的人生里,不管何時回頭,也能看到淺川的身影。
心中有種隱隱的缺憾,在過往的時間中,原來我什麼都不曾為淺川幸做過。我只是漠然地行走在他的人生里。
「僅僅是這樣,是不能稱為朋友的吧?」站在最後一扇門前,我望著戴著眼鏡微笑不語的淺川。
「所謂的朋友,並不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吧?」我是應該做些什麼的,我一定是要做些什麼的。在過往被浪費流失掉的時間中,一定有我應該做,但我卻沒有做的事。而那究竟是什麼呢……
我拼命地轉動大腦,也許一生一世沒有這樣用功過。
被哥哥在溫室奚落的時候、父親分配將來的遺產卻完全沒有留下什麼給他的時候、很多次談到有關家庭的話題時淺川總是微笑著什麼也不說的時候、陪淺川去為他母親掃墓的時候……我有過那麼多的機會,應該說是淺川一直給我走入他心靈的機會,無需什麼奇妙的螢火蟲,無需什麼超能力,淺川幸一直給予了我作為朋友的特權,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有使用過。
現在,在淺川幸這個意識世界中,我面對著淺川幸的意識本體。我知道我要說出一句話,不是逼問淺川幸有關他父親的死究竟與他有無關聯,不是為了從這個黑暗的世界掙月兌回到現實,不是欺騙不是利用也不是道歉,是我早就答應過他,我會站在他的身邊。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我微笑著對他說,「所以小幸,無論是作弊也好,殺人也罷,即使不好的事、悲傷的事,你也要相信,阿沼會和你一起承擔!所以……」
伸開雙臂,我抱住這個一直以來都那麼寂寞的孩子。
「你也可以偶爾不微笑的……」
「難過的話,就像小孩子時的你一樣,哭泣吧。我知道你的母親也早早過世,我知道你其實受到兄姐的排擠欺凌,我知道你一直站在我的身邊,我知道你害怕寂寞又很脆弱,我知道自己太差勁了才會表現得‘一無所知’。」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拉住你的手,不給你離開的機會。因為你之所以帶我來這里……」我抬起頭,笑著問他,「就是希望阿沼能來阻止你的對吧?像我們約好的那樣!」
聖金的光芒陡然灑下沖破黑暗,最後的大門應聲開啟。
斑見澤拉起我與奈奈子奔向門後。
而一腳邁出的世界則令我驚詫地瞪大了眼眸。
黑發的冷美人坐在鋼琴前,心不在焉地翻看琴譜。被宣布將會繼承老人一切財產的長子沒有絲毫欣喜的感動,背影僵硬地站在律師身側,無論對方說什麼都回以無動于衷的表情。
已經應該死去的淺川達人正捧著一杯紅酒,向站在窗邊的我徑直走來。
「……你叫做阿沼是吧,小幸很少帶朋友來哦。」
一時不知如何反應這場突變的我只能結巴地回答︰「唔……只是比較有緣分,一直都在同個學校就讀。」
「哈哈,我看得出來,小幸很喜歡你哦。」
這、這個對話為什麼如此耳熟?我偷偷瞄向手表,時間是十點二十八分,距離淺川達人變成尸體還有一個小時零兩分鐘!
那麼,在這兩分鐘里,有什麼是我應該做也只有我做才有意義的事吧?一定有!
「那麼,您是否喜歡小幸呢?」我的嘴巴在大腦理清思路前已經擅自動了起來,「如果喜歡,為什麼沒有留下財產給小幸呢,難道小幸不是您的兒子嗎?」從這里開始,我改變了對話。一定要改變相同的進程,或許這樣做可以阻止明明早已發生的悲劇!
我的大腦一團糨糊。
但是所幸耳朵的接收依舊良好。
淺川達人在一怔之後,重新漾起長者的笑容。
「你果然是小幸的好朋友呢,其實……這是良子的心願。」
良子?小幸的母親?
「良子是個出身普通家庭的護士,在照顧英子的時候與我結識。她和我以前愛上的女人完全不同,她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卻非常非常的溫暖。」老人露出懷念的微笑,「小幸雖然從小就膽小,但是他和良子一樣,是罕見的擁有能夠溫暖別人力量的人,你不覺得,讓這樣的孩子進入商界並不是什麼好事嗎?就讓他和良子一樣,作為普通人成長吧。那就是我作為父親,所想贈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
啞口無言的我忽然听到身後響起清脆的撞擊聲。
驀然回首,我的朋友淺川幸就站在身後,明顯也听到這番話的他,失手打破了手中的杯子。
我與淺川幸兩兩對視。
直到淺川凌皺眉通過我們之間,「喂喂,不為他人的人生加入絆腳的石子,你們便無法找到合適站立的位置是嗎?」
「對、對不起……」淺川幸乍然驚醒般地抬頭道歉,「我沒有看到大哥。」
「什麼嘛!失禮的是你才對吧。」
面對我冒失的插嘴,淺川凌冷哼了一聲選擇與律師離去,而小幸則怔然地望向我,很明顯,那是以我的性格不會講出口的話,「阿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