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
筆事開頭的那幕發生了。
被佣人由二樓傳來的尖叫所攪擾而前往察看的我們,見到的是浸泡在開始冰冷的水中,淺川達人的尸體。
驟然加快的心跳令我的心口像被塞入棉花。嗡鳴的雙耳一時听不清發自佣人口中的悲鳴。
「怎麼會變成這樣?」
似乎過了很久,奈奈子略帶金屬質感的高昂聲線才打破被寂靜魔法籠罩的群體。被魔法師施以「啞口無言」咒術攻擊的RPG小分隊驟然恢復了自我意志並因此騷動了起來。
「……心髒病突發嗎?很適合他的結局吧。」
黑發的美人依舊慵懶地臥在寬軟的沙發上,縴細的手指悠然翻過雜志新的一頁,「他的人生從頭開始就充滿戲劇化。一旦落幕定會有人前來洽談拍攝電影。講述貧窮青年的奮發歷史,說不定會成為熱賣的題材吧。」
「卑鄙、斗爭、暗害、爭名奪利官商勾結的種種嗎?」
繼長女毫無悲切的冷嘲熱諷之後,手捧一杯紅酒靠窗而立的長男神情漠然地眺望遍野星光,以平淡的口吻冷冷地補充。
唯有瞠目結舌的律師在忙里忙外地張羅佣人保護現場,一面撥打報警電話一面沖只能回到客廳中呆立的我們投以懷疑警戒的目光。
是啊。商界修羅驟然暴斃家中,如是意外,最值得懷疑的便只有我們這群外人了吧,我絲毫不以為忤。淺川凌與淺川荻的反應固然冷血,但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作為外人的我並沒有置喙的余地。
只是還有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像連呼吸也一並停止的淺川幸,我無法置之不理。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在警察來到之前,大家最好先哪里也不要去。」
說著似乎早已準備多時的名偵探登場的開場白,高見澤把頭一甩,腳步輕快地站到了大廳中心。
對此我絲毫不感意外。
甚至可以說,如果有高見澤在,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才會令我感覺奇怪吧。這也算數月以來,與被我擅自更名為「不可思議書店」作鄰居的一點心得。
「只是區區寄生者帶來的食客不要太過厚臉皮。」淺川凌投來兩道冷冽的目光,「你想做些什麼我可以不管,但不要命令這個家的主人。」
「你好客的父親才剛剛過世一個小時,新任主人沒有必要如此大顯威風吧。」高見澤漾起鮮少的微笑,不知為何反而令我有種將被卷入事態的驚悚。
「何況誰是主人尚且難成定論。」掀動著兩瓣薄唇,黑發的少年像高傲的貓咪吊起狹長的眼角,吐出險惡的言詞,「剛剛宣布財產歸屬,就驟然暴斃過世。任誰也會懷疑這其中是否與心急成為二任國王的閣下有所牽涉吧?」
「這是什麼意思?」淺川荻露出看好戲的微笑,稍稍撐起了懶散的肩膀,絕美的唇抿成一道嘲諷的弧線,「是說淺川凌是殺人犯?」
「夠了!」坐在台階上的淺川幸驟然扭頭沖著自家兄姐怒吼,「父親已經過世了,你們還想吵到什麼時候!」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慣常微笑的他失去了那抹裝飾般的笑容呢。
「高見澤你不要太失禮哦。」不管怎麼說也是跟著我來的,再不出言制止可就失了身為客人的本分。
「難道阿沼不想知道凶手是誰嗎?」環抱雙肩的少年狡黠地沖我眨眼。
「真的有凶手嗎?」清脆的巴掌聲來自將「唯恐天下不亂」六字演繹得酣暢淋灕的固體太陽黑子——朝日奈奈子女王。
「這麼說高見澤是作為偵探登場的角色,而我與阿沼是故事中的見證人,淺川三兄妹是嫌疑犯,而律師則是作為配角A,真是一出庸俗到讓人反而覺得沒什麼可說了的幕劇啊!」
雙眼發亮怎麼看也看不出有絲毫同情意圖的女人,以過于歡欣的姿態如此撫掌說道。為了防止她說出更多缺乏常識的台詞,我只好硬著頭皮勉強搶下偵探助手的角色。
「你有什麼證據說明凶手在我們之間?」雖然我一點也不想問出這種引發劇情推動的關鍵問題,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在我的人生里,我一直都扮演此類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似乎一切早有設定,而我無從逃月兌。
「這個嘛……」動作粗魯地抓了抓頭發,萬眾矚目的「名偵探」深深嘆息,隨即宣布,「我會催眠!」
「……」
而報以回應的是客廳中一片有如死寂的默然。
「就算所有的推理小說都根本就是從倒置觀點預設凶手的黑色幽默,也好過超自然的破譯手段!」最先尖叫抗議的自然是從不懂含蓄二字的奈奈子。
「勉強說點撐得起場面的發言不行嗎……高見澤……」而陷入全面悲觀的我只有憮然地如此低喃。
從沙發上終于直起腰的冰麗美女緩慢地眨眼,說出令我大吃一驚的發言︰「真的嗎?要怎麼做?」
「需要各位一點點小小的配合。」像個魔術師一樣單手放在胸前,黑發的少年報以神秘的微笑,請求暫時關掉客廳所有的燈盞。
「如果凶手利用黑暗作掩護跑掉了怎麼辦?」淺川凌語氣森然地從牙縫中擠出冰冷字句。
「那不是反而證明了他就是凶手嗎?」高見澤莫測高深的笑容似乎意外地胸有成竹。
「那麼……好吧……」
垂著頭的淺川凌竟然同意了高見澤的荒唐言論,曾經親眼見識過少年呼喚出女性龍王的我自然另當別論,一般人會相信所謂的催眠術……說不定……我心中一動,這個淺川凌並非像外表這樣冷血無情。
黑暗在眼前慢慢渲染。
四周變得寂寞無聲。
只有三點螢火在眼前拖曳著淡綠的光影。
「阿沼……那是什麼?」
奈奈子的聲音就在耳畔,可我記得她方才站立的位置明明在淺川荻身邊。
「那是連接意識空間的通道哦。」高見澤的聲音則突然自我的右側響起,「催眠之說當然是假的。不過我帶來了三只可愛的寵物,可以幫我們找出真凶!」
「你果然是在胡吹!我就說嘛,哪有什麼催眠術!不過等一下,高見澤,我們究竟是在哪里?這個一片漆黑的空間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只能生存一天一夜的眠螢。」細白的手指自右側伸出指向前方的微亮,「它們將分別連接淺川三兄妹的意識世界。只要進入他們的意識之中,誰是凶手也就一目了然了吧。」
「可是你從一開始就抱著那個小盒子,難得說你早就知道會發……」
「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奈奈子口氣嚴厲地打斷我。
我心中一凜,難得她這麼有心想要找出真凶。
「多麼有趣啊阿沼!這是難得一次的人腦之旅啊!」
「哇哇!你不要形容得這麼惡心!罷以為你變成正經人,馬上就又這個樣子,好歹定義為心之旅程好不好?人腦之旅?那麼惡心的地方還是請你自己去扮演長蟲吧!」
「已經說了時間有限,你們兩個人就不要總像讓人放不下心的孩子了吧。」少年的低嘆引起我最大限度的憤懣。
「喂!斑見澤!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嘍。好了,要先從誰開始……」
手指在三點微光中分別稍作停留,似乎在問詢我與奈奈子的意見。
「中間那個!」
一把扯過我的手,另一手則抓起高見澤,毫不猶豫昂首闊步走向正前方的女性,以「我說了就算」的豪邁氣魄帶領兩名下屬走進瞬間發出吸力的光團。
在進入的那一秒……
耳邊響起有人遲了一拍的警告︰「真是不好意思……忘了告訴兩位,這個游戲也有可能遇到喪失性命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