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形容成低等貧民的我無法忍耐地反擊︰「輝夜公主,拜托你還是回到月亮上去吧。小人既拿不到金珠玉葉的蓬萊仙枝也找不到燕子產下的漂亮貝殼呢。」
「無所謂啊——」自稱豁達的女性模著我的頭發展露出一抹堪比月色炫目的笑容,「雖然你什麼用也沒有,但是長得漂亮就可以獲得原諒呢。」
把我的人生價值用一句話便徹底粉碎成泥,踐踏了我人格的女人面對我的抗議輕飄飄地甩下一句——「男人也有人格嗎」的暴言後,便「哦呵呵呵」地笑著英氣勃發一馬當先地行去了。
沐浴在悲慘月色下的我注意到高見澤和淺川幸沉默無聲地注視,眼底隱約泛動著對于同為雄性生物的我的憐憫與同情。
「搞什麼!不是答應老爺子出來找你大哥回去宣布重要事情的嗎?」我也只好如此惱羞成怒地回應。
這幢分東館西館佔地廣闊的別墅連接著一片私人園林。據淺川說他大哥的母親因身體不好的緣故曾經長年在此修養,那位女士極度熱愛白色薔薇。淺川達人便命人在氣候並不合適種花的此地建立了一個溫室。
「至今,我大哥每年回老家的時候,也會一直待在那個地方。」舉起手電,撥開前方的枝葉,讓奈奈子彎腰通過,淺川幸一邊說一邊向前一指,「就是這里了。」
「你們每年夏天都會聚在此地?」打听別人的家事並非我的作風,但因淺川的臉色隨著靠近目的地便越發糟糕,委實令我無法置之不理。
「荻的話……是一直住在這里。她討厭人多的地方。大哥嘛……我想是正巧回來掃墓吧。」
「你大哥是家中的長子吧。」
「對啊。」
「那他不就是淺川財團未來的繼承人了嗎?」奈奈子「啪」地一拍手掌,「阿沼,如果小幸的哥哥有你一半的美色,說不定我就要變心了呢。」
「那真要拜托美美亞小姐幫我煮紅豆飯慶賀了。」我諷刺地彎腰做出「請」的動作,「為了創造美好的邂逅場景,請您自行參見集財力美色于一身的源氏御曹子吧。」
「如果要說‘御曹子’,那也是指小幸。不懂得典故就不要隨便亂用好嗎?」
眼看我和奈奈子又要吵成一團,大概對此大傷腦筋的淺川苦笑著打圓場︰「大哥啊……是在大藏省堡作的官員呢,恐怕將來會往政界發展。集團的未來,父親是準備交給將來入贅家中的荻的夫婿吧。」
奈奈子與我面面相覷。
「娶到美女的同時也到手豐厚的嫁妝嗎?」我望著月色呢喃,「奈奈子,我似乎有一瞬間的心動呢。真是危險啊……」
「所以說你是只有臉蛋合格的蠢蛋啊。」毫不客氣地朝我的小腿狠踢一腳的戀人強悍地聲稱,「只有心動怎麼夠?要去行動才可以啊!」
「那你怎麼辦……」
「我?當然是拿到大筆的分手費,帶著高見澤去夏威夷或者泰國享受美好的日光浴,過著揮金如土夜夜笙歌的生活。然後等錢用光時,再拿出以前拍下的你的女裝照片、果照、丟丑照片,三張一套回來向成為大富豪的你敲詐啊。」
「我絕對不會和你去的……」高見澤以超越年齡的理智審視奈奈子,「因為我擔心在你敲詐之前為了籌集路費就先把我賣到當地的小酒吧了。」
「哦呵呵呵。雖然認識的時間還短,但是你真的比阿沼更了解我哦。」
听著這些有違常識的對話,身為正經人的我只好用十指捂住臉頰溢出深深的嘆息,「大家明白了吧。我為什麼會和奈奈子成為一對呢……」沒錯!完全是出于為拯救世界而咬牙付出的犧牲精神啊……」
溫室的門發出被拉開的聲響。
在淺川身後魚貫進入的我們,卻在下一秒受到絕對震撼的沖擊。
經歷過浴室變成書店這種不自然空間扭曲的我,神經一向著有無敵棉花糖之稱。意即是指,無論遇到原本多麼驚天動地的事,也會自動通過腦內合成,把它降低到最小量值。
但這不代表我喪失了一般人類的審美意識。
相反,如果有壓倒性的美麗綻放在我的面前。我針對于危機感無動于衷麻木不仁的部分反而會全部挪用到感覺器官。因此想打敗我的話,請放棄傳統刀劍直接使用美色攻擊。前提是,要比我從鏡子里看到發麻的那張臉更震撼。
就像現在這樣。
我懷疑此刻的我正處于散瞳狀態。
可以用三百六十度昆蟲科無障礙視角全面吸收四面八方的景觀。
月色下的薔薇花。
白色的,大朵大朵夾帶誘人芬芳的旖旎。
這里是花的海洋嗎?抑或是天國?有一秒鐘我忘記身在何處,也看不到身邊任何事物,只被那鮮妍一色的艷麗徹底攻擊到意識不清的地步。
第四章暗號(2)
「阿沼阿沼!」
有人叫著我的名字,並猛摑我四記耳光,終于讓我在雙耳嗡鳴的狀態下自九泉入口回歸現實。
「阿沼他沒事吧……」淺川擔心的低語隱隱傳來。
「老毛病。」另一個毛躁的音色刺耳地回應,「就好像那些過于熱衷食物的美食家,一旦遇到讓他覺得超越了美麗常規的東西,他就神志不清了。」
「那不是一種神經病嗎?」
「你說誰是精神病!」拜這句話的福,我終于徹底清醒,當即揪起高見澤的衣角怒喝,「有膽再說一次!」
「明明長著那種臉就不要那麼小家子氣。」少年輕描淡寫地發言,更是牽動我的腎上腺素。
「誰準許你進入這里……」
冷冰冰的聲音像可以切斷霧氣的利刃,讓我不由調轉過頭。
坐在可以折疊的長梯上,手拿畫筆的男子以完全無視我們這群人的高傲姿態只俯視著淺川幸。
迸典型的美貌既不像淺川達人也不像淺川荻,目光與聲音都像冰一般的男子有著相當合乎他神韻的名字——淺川凌。
月光下的溫室並沒有一朵真正的花。
那些令我險些墜入黃泉的白薔薇皆出自眼前這名男子的手筆。
我不知道他畫了多久,又是從何時開始畫,這間不算小的屋子的四壁不分季節永遠綻放出自他手中的美麗。
或許月色也並非真實的月色。
是他畫中的薔薇沐浴的天光與真正的月光糾纏到了一處,水乳交融巧奪天工甚至可以令人產生被月色包圍的幻覺。
我是個不懂得欣賞藝術的平常人。但綻放于牆壁的花色卻美得令我驚心。淺川凌略帶神經質的容貌,冰冷的語感,待人的無禮都可以在此刻被原諒,因為他創造了這麼美的奇跡。這樣想的我似乎與奈奈子正是一丘之貉。察覺到這個令人不快的事實,我漾起微妙的苦笑。
「只有這里是絕對不允許你進入的。出去!」用看到不潔之物般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弟弟,大藏省的年輕官員掀動起冰冷的笑容,「你和你低賤的母親一樣,都只是骯髒的東西。」
膠著的空氣中,我看不到微垂著頭的淺川幸的表情,只有奈奈子的高昂聲線像打破瞬間的寂靜魔法傳入耳際。
「因為生母不同就對自己的弟弟胡言論語是小孩子的幼稚把戲。何況是你父親說有事要宣布,小幸才好心地來找你呦!」
「沒關系……」彎腰拾起滑落的手電,再抬頭,淺川幸露出我所熟悉的招牌笑容,「父親有事要說哦,請大哥立刻到東館的客廳去。」
「我決定放棄嫁入豪門了!」奈奈子以壯士斷腕的悲壯向我等宣布,「淺川凌實在不是個招人喜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