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孩子屋里的一支花都會細心挑撿的媽媽,雖然有佣人卻自己親手為兒子打掃房間的母親,真不知道桂木涼究竟哪里不滿意。
「她都出去了,你還不進來……」她頭也不回地向身後說。
「原來被你發現了呀……」手持果汁杯的少年只好走了進來。
「你媽媽很擔心你呢。」
「我可從來沒有干涉過你家的事。」少年意有所指。
「那並不是因為你懂得禮貌。」安藤雪挑釁地揚起唇角,「只是因為你是個膽小表,什麼都怕去觸踫。就是因為這樣,誤會和矛盾才會化解不開。」
「哼……別天真了。藍胡子的新娘在打開門後,發現門背後是六具尸體,都是被藍胡子殺死的前任妻子。如果她不這樣好奇,也不會遇到被殺的下場。」
「那是因為她不遵守自己的諾言呀。」安藤雪據理力爭,「如果有第八個新娘,如果這第八個新娘可以好好地與藍胡子溝通,我不認為他會對她也做出殘忍的事。」
「別傻了。你忘了青柳碧嗎?」他不屑地冷哼,「愛情那種突然到來卻總會消失的東西可以憑依嗎?」如果會,父親就不會出軌,世上也不會有桂木梨花這個人的存在了。所以他問青柳碧,人怎麼可能對愛過的人動下殺機呢,而青柳碧當時的回答因為愛情消失了。這種可以消失的東西要怎樣確認是真實存在過的呢,母親和父親相愛過嗎?那麼為什麼會冷淡到形同陌路一樣……而自己又究竟算是什麼,他真的搞不懂。
「愛情,是一種魔法,」手指撩動橘色的窗簾,安藤雪像童話里的長發公主,靜靜地佇立在暖黃色的陽光里,「只是魔法或者有限期。對我來說……」她忽然直直地望向桂木涼,「即使身中無法解除的魔法,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這是第一次,她這麼清晰地向桂木涼說明她對他的心情。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以為有些話無須說明也可以相互理解,但是,言語之所以存在一定有其意義。
「所以,我很希望自己可以讓你憑依。」
她完全轉過身體,背在身後的手抓住窗簾,面對面抬起頭凝視桂木涼,略帶哀愁的視線。鎖定了那個膽小的總想逃避的少年。
在深情的心情剖白里,少年再也無從閃躲。
「不要否定你自己,不要否定愛情……」少女難過地說,「因為那樣的話,你就等于否定了我此刻的心情。我不知道永遠是什麼,我只知道每一個現在都是一種永恆,我只知道你的母親和我的母親都是在那個永恆中誕生下我們。我們即使自認為沒有得到足夠多的愛,也是一段愛情的證明。我絕對不會再否定我自己,盡避我也曾經困惑過你現在所困擾的問題。」睫毛閃動,在臉上造成錯落的陰影,背對陽光而立的少女,好像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美麗過。她對他說,每一個現在都是一種永恆。她說他的存在,就是愛情曾經存在的證明。
語言,可以種下惡毒的詛咒,也可以成為解救心靈束縛的魔法。
別木涼透過少女的肩,望到了陽光下,慎重地挑選一支薔薇的女子。盡避看起來不太像,但那是他的媽媽……
突然,女人眉稍緊蹙。眼角的小痣疼痛地輕揚,桂木涼的心也跟著在瞬間被驟然刺傷。
「媽媽——」他下意識地推開窗子大聲呼喊。
「……沒有事。」怔了一下,女子抬起頭,不好意思地微笑了,「只是被花刺到了。」
雪白的手指,殷紅的血珠。
讓安藤雪忽然想起《白雪公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王後,在懷孕的時候,不小心被針刺傷了手指,血流到烏檀木上,王後說︰希望我的孩子,皮膚像窗外的雪一樣白,嘴唇像血一樣紅,頭發就像這檀木一樣烏黑……
人在懷滿愛意的時候,總是遺忘自身所受的傷害。
而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有時也反過來忘記自己其實一直被愛。
她看到別扭任性的少年出現在窗外正對她的位置,拉起了母親的手指,她看到那位漂亮的媽媽緩緩抬頭撩起發絲抿唇微笑。
如果這是一個童話。
有白雪公主和毒隻果。
卻從一開始就並沒有過惡毒的繼母。
魔鏡是什麼……
安藤雪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的心中也隱藏著那樣一面鏡子。
在脆弱的時候,以為傾盡全力也無法打碎它,但其實……
推開的窗子,飄入少年終于低低問出口的話︰「媽媽……」
「嗯?」
「你一直戴著這條項鏈……那個可以打開的環扣中裝著的是什麼呢……」搖曳的帶刺的薔薇花叢中,少年顫抖著終于問出迷惑已久的疑問。
「哎?討厭,你怎麼發現的。」女人捧住紅起來的臉頰,「這個是涼出生時的臍帶。因為傳說一直戴在身邊的話,不論涼走到那里,媽媽都可以得知涼是不是很安全。討厭啦,這種迷信的事……」眼角帶顆小痣的女人捧住臉頰,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以至于沒有看到兒子瞬間涌出眼眶那滴透明的淚水。
流出的眼淚在陽光下很快被蒸發。
安藤雪知道,那不僅僅是一滴淚水。
伴隨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塊……
卡在白雪公主喉嚨中長達數年的毒隻果。
現在,有毒的隻果終于吐出來了。
那麼公主和王子呢……
安藤雪握緊手指,用力微笑,「當然和天下所有童話一樣……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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