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吸吮抑制焦躁。
第8章(1)
愛是恆久忍耐。
愛是寬恕
愛是憐憫。
愛是不嫉妒。
……
——然而,說這話的,本是神之言。
「吶,東西全部收拾好了!」
星期日的早上,晴美神清氣爽地站在中央,環視著已經被打理得徒空四壁的房子。
我的腳邊堆了四個瓦楞紙箱,滿滿地裝下了全部家當。
家具什麼的,原本就是租房時附帶的。除了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和衣服,剩下的東西打算全部丟棄掉。
這個春天,終于在有關人士的幫助下,找到了價格合理的公寓。距離志村住的地方也不遠,彼此還可以互通聲氣。
「吶。來幫忙搬家沒問題嗎?」我問著正將紙箱要抱起來的晴美,「學校的功課什麼的,不是馬上就要畢業了嘛。」
「沒關系的。」出汗的緣故,耳邊的頭發粘在了臉上,晴美一邊搬起紙箱搖搖晃晃地走向樓下,一邊回頭略微口齒不清地回答,「中澤教授他會給我開綠燈的。」
「喂喂。動用人際關系可不是晴美小姐的作為呦。」
「哪里。那也是平時努力才會積攢下的好運哦。」
晴美,笑著睨過來,略帶嬌俏地眨了眨眼。隨後,就像小兔子那樣穿著寬大的襯衫元氣十足地抱著紙箱往樓下去了。
「這女朋友多好啊。」
早先看晴美的照片還說過和我不般配的志村,現在已經完全倒戈加入了晴美的陣營。
「長得可愛,性格又好。不知道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啊。」
額頭上綁著毛巾,穿著無袖背心的志村從外面的卡車下來,一邊喝水,一邊看著晴美的背影喃喃自語。
「你這是什麼打扮!我們可是發行了CD的藝人啊!」
「話雖如此,搬家還穿著這種好像舞台裝似的泛著銀光的緊身黑襯衣,在陰暗的室內還要頂著墨鏡裝腔作勢,這樣的荻才是變態呢!」
兩個人,揪著彼此的衣領,互不相讓地瞪視對方。
晴美她,「噗嗤」地笑了。
「兩個人好像小孩子一樣呢。快點把東西搬過去啦。哪!加油哦!」
把手拍上我和志村的背,晴美笑容燦爛地做了個擴音器的手勢。
——這樣的晴美,最近,在我的朋友圈里,被稱作是精力充沛又溫柔的女朋友。
乍看並不起眼的晴美,出乎意料地具備很好的融合性。可以完全並不突兀地混到我的交友圈之內。這一點,也讓愛好抱怨的志村叨嘮個不停。
「我家小芹就不行。說椿長著討債臉,混音師是面癱,詞作者寫的是情色小說,套碟的封面設計是自以為畢加索的精神病患。」
「那說雅也是什麼……」晴美唯恐天下不亂地打听。
無視我目光的警告,志村忍笑回道︰「他則被稱為戴著墨鏡的稻草人王子!」
「這已經算是最高的評價了……」我黑著臉分辯,「因為我常常都要和志村一起討論工作的事,所以對于不得不接納的我,一直還比較客氣來著。」
「但為什麼是稻草人呢?」晴美在奇怪的地方好奇起來,「王子的話,我還能理解。」
「因為他憂郁嘛。」志村開始大嘴巴地亂講,一邊夸張地模仿我平常的動作,「總是這樣、這樣……模著頭發,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樣,不是很像《綠野仙蹤》里的稻草人嗎?」
「很像呢。」晴美彎彎的眼眸綻放出興趣盎然的星光。
「才不像呢!」
我當然不能再忍耐下去地阻止這兩個家伙繼續拿我打趣。
「志村君的女朋友好像很有趣啊。」晴美高興地說,「下次,也介紹給我認識吧。」
「不行。」志村拒絕得比我還更快。
「你馬上就會被她叫做美術大學的古怪畢業生。」我替志村隨口扯出個理由。
晴美善解人心地笑了,沒有追問到底。
志村家的小芹,就是那個曾經一度和他分手,但是又因為無法和除他以外的人交往,而回到他身邊的女朋友……怎麼說呢,是個非常有個性的女性。雖然喜歡志村,卻並不打算接納志村的一切。
「我喜歡的啊,通常都是她討厭的。」志村就曾經這樣哀嘆過。
「但是她並不限制你和我們來往,也不會強迫你改變你的習慣啊。」
「那到底是溫柔,還是淡漠呢?」志村最後,說了這樣的話。
作為人類,希望戀人能給自己適當的自由,卻又希望能被緊緊地捆束。被干預太多時,會感到厭煩,完全不被干預又會覺得寂寞。
在我看來,是志村太任性了。
而我,選擇不去干預晴美的生活。
在我的女朋友應具備的條件里,不變的一條應該是︰獨立。
不僅只生活上的自理,也要在精神上堅強才可以。
那也是晴美唯一和櫻子的共通之處了。
不管是去有各色人物的樂器行打工,還是選擇來東京念對女性而言前途難測的美術大學,晴美一直都有她自己的主張。
看似溫柔羞澀的笑顏之下,是深深知道自己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的堅毅女性。
這樣的晴美,用我的話形容,就是非常東京。
相反……櫻子反而有點京都的風味。
晴美的適應性很好,會把遇到的人與事的特色,滲入到自己的風格之內。並不是故意要去改變,而是不知不覺自然地被周邊事物影響,而又保留著自己的內心。
櫻子卻非常任性,不管和什麼人交往,最終都會把那個人帶進她的節奏里。
我已經不想再隨著他人的旋律而起舞,和晴美的交往,應該是合適得恰到好處。
「雅也……」晴美望著我,似乎有話要說。
我用目光詢問。
「搬家的地址,要告訴良屋哦。」晴美仿佛擔心似的,這樣叮嚀。
對于這點,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我,和良屋最好不要再踫面比較好的事……沒辦法告訴晴美。
晴美看著我,像是察覺了我的無法回答一樣,伸出手,拍打了一下我的面頰,漾出了標志著溫柔寵溺的大大的微笑。像在提醒自己家的孩子,一定要和鄰居家的小孩和平相處一樣。
我不自在地稍微退後了一點,不是害羞的緣故,不想被靠得如此接近。
我的心里像有一扇門一直在悄悄收攏,現在,並沒有完全關上,它還開著一條縫隙,不管是往里,還是往外,都滲發著柔和的黃色光。也只能接受這個溫度的光芒。
仿佛不想再和誰完全袒露心扉。
那樣會感覺到自我的危險。
交朋友的話……就只是友達,不再想要親友。
即使面對戀人,也總覺得不要被完全看穿比較好,帶著一點謹慎和不安,小心翼翼地防備著。
「我呢,已經找到了工作哦。」
「唔,上次說過,是中澤教授介紹的出版社吧。听起來很不錯。很適合晴美。」
「那里我拒絕掉了呢。」
「哎?不是很棒的地點嗎?」
「因為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創業嗎,我理解。」
「和社團的朋友們一起成立工作室。」
「那是困難卻有趣的挑戰啊。」
「嗯∼我知道雅也一定可以理解的。」
「不過大概會遇到很多麻煩事。」
「我會哭鼻子的。」
「那我就抱著你安慰你吧。」
「那當然啦。因為你是我的戀人嘛。」
「嗯。是戀人的義務呢。」
「所以哦。」
「所以哦?」
「雅也,遇到不開心的事,也請告訴我吧。」
照例的睡覺之前最後一通的電話中,晴美對我繞著彎子說了這樣的話。
最後那句殘留在耳邊的甜美話語,有著使人的意志麻痹的甜蜜。
為了讓我可以講出心事,晴美先行吐露自己的煩惱。雖然很感動她的溫柔與好意,可我還是無法習慣對人傾述心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