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不及阻攔,也一點都不想阻攔了。
我看著信秀的拳頭打上了前輩的臉,打掉那個洋溢著虛偽溫情的笑顏。
我感到害怕,不知道誰是可以相信的人,誰不是可以相信的人。就連吉田是否真的站在我這邊,突然也再也沒有自信了。
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信秀。
我想相信的人只有信秀。
我才不管和信秀打架的人究竟是前輩還是同輩。欺負信秀的話,就算是全世界也想要與他們為敵。
所以……我也加入了戰局。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架呢。
結果就是……
「出道取消。」
一直在我眼中是搞笑派的社長的臉,這一次嚴肅得讓我想要哭泣。
「不是我們的錯。」不服氣地說著。
「男人需要的是忍耐力。連這點毅力都沒有,怎麼可以出道。」社長的回答,似乎是在說,真相怎樣並不重要。
幼稚的我,找不到反駁的借口。而信秀的表情,卻受到很大的沖擊。
「你們太受寵愛了,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太受寵愛了嗎?
眼淚終于掉出來了。
被工作人員罵、被前輩打、辛苦地奔波在學校和事務所之間,雖然家在東京,卻連回去的工夫都沒有。不停地做這做那,就算累了,也常常被前輩們支使著買東西。在電視台的公用休息室里,有時沒有位子只能站著。忍受著化妝師粗暴的化妝手法,還被抱怨說為什麼長著青春痘。不管看到什麼人都得微笑,很累很累也要做出清爽的表情。
這樣的我們……還是太受寵愛了嗎?
我哭著被信秀擁入了懷里。
「傻瓜……別哭了。」
「可是,出不了道了……」
「傻瓜,又不是永遠不讓我們出道,社長只是暫時延遲了日期,讓我們反省而已。」
「可是……」我哭得很傷心。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難過,就是無法停止這個淚水。
微涼的手指撫模著我的臉,從顫抖的眼瞼,到凝聚著眼淚的微翹的下巴,最後安撫一樣落在我的肩背,像抱著年幼的孩子一樣反復輕輕拍打。
十七歲的藤木信秀,就像要發下誓約般地鄭重承諾︰「……以後再也不沖動了。以後,會保護秀樹,再也不做害你難過的事了。」
為什麼我要由你來保護啊?
覺得不服氣,卻又覺得肯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有點隱隱的害臊和開心。
雖然委屈,我卻並不後悔。我想要打那個討厭的前輩,因為他說了過分的事,他說信秀的壞話,不可以原諒……
信秀是我的搭檔。
信秀是我的伙伴。
就好像是我的一部分那樣。沒有辦法很好地總結這樣的感情,就好像因為一直以來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而不需要有任何選擇任何猶豫就可以付出那樣。向他要求疲憊時讓我依靠的肩膀,我也給他同樣堅強的支持。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任何事,就算挨罵,接受懲罰,也是兩個人,始終是兩個人。
——就像共命運的珊瑚蟲那樣。
第4章(1)
坦誠並不一定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真實的想法可能被誤解扭曲中傷。
誰也不是一開始就以惡意的目光衡量他人。
已經分不清是誰讓我們學會說謊。
鏡中黝黑的瞳仁。
倒映著嘲弄微笑的臉龐。
以彼之美好攻擊彼之美好。
用同等純粹的愛做相互唾棄的傷害。
十八歲的夏天,信秀得到出演電視劇的機會。
「就算出演了連續劇,也不一定會出道。」
單手撐頷斜靠在床上,並不怎麼興奮的他,似乎為著某些事在煩惱。
「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每次看到靠一部劇集就火到人盡皆知卻還是要在事務所中規中矩地當伴舞的前輩,就想說為什麼不干脆退出、去做演員好了。」
「噓。」我轉過身,趴在對面的床上沖他豎指封唇,「被听到可就慘了。」
「反正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好歹都是機會哦。」我拼命鼓勵他說,「只要信秀紅起來,連帶這個我也會跟著沾光嘛。到時候就有可能一起出道了哦。」雖然我心里也沒什麼底氣。事務所的人才層出不窮,有時覺得自己和信秀都已經被放棄掉了。
「我當然還是會努力的。」就像不願讓我太過擔心一樣,信秀笑了。
扁潔的額角與潔白的牙齒黝黑的眼眸挺直的鼻骨,充滿健康清爽的氣息。小時候比我更像女孩子的家伙,已經擁有了男子氣概的面影。如果我是導演,也會認定他非常適合劇中那個一心想要保護愛人的角色。
「到了這個年紀,不想再繼續住宿舍。」
「嗯,有種很沒出息的感覺啊。」我附和。
「一起嗎?」
「嗯?」我不解地發出鼻音。
「秀樹和我,一起搬出去住怎麼樣?」亮晶晶的眼眸筆直的注視,是非常認真地在說。
「自己租房子……沒有那麼多的經費考慮。」我猶豫,雖然和信秀不是普通定義上的朋友,但還是有不想說的事。
比起遇到倒霉事就嘮叨沒完逢人傾訴的類型,我更欣賞即使不幸也會努力微笑的人。
把家里的經濟狀況告訴信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給伙伴增加了無謂的心理負擔。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
是我最好自己解決的問題。
「我們合租的話,房費可以減半哦。」
「還是不要。」我抗拒,「那和現在完全沒有不同嘛。」
信秀微微皺眉,「說得也是。」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接下來的幾天,信秀開始拍戲,而我負責教新進事務所的小師弟們跳舞,彼此的時間被錯開,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正式踫面。
一個人睡在宿舍,總有種不安穩的感覺。
走廊上偶爾有年幼的小孩子們跑來跑去的聲音,會錯覺那是更年輕時候的我們。但仔細想想,那時的我,卻又從來沒和信秀一起肆意地玩樂過。
索性收拾衣服,回家去住。
一推門,便在玄關目擊到沖擊性的一幕。
背影縴麗的姐姐和我不認識的青年深情擁抱,听到我開門的聲音才紅著臉分開。
「是……弟弟對吧。你好、你好。」帶著尷尬笑容的男子無措地點頭,被姐姐從背後推了一把才不好意思地出門。
「嘩,你男朋友啊。」我愕然地向外指指,「老媽不在家?你好膽大。」
「他本來就要走了嘛。來個臨別的擁吻有什麼不對。」說得理直氣壯,姐姐的臉還是全都紅了。
「看不出你這麼辣。」我一邊月兌鞋,一邊連連搖頭。
「秀麗……」姐姐拍了拍沙發上的小坐墊,看起來有點神魂不守的樣子。我掛好外衣坐上去,盤腿彎背等著听姐姐的戀愛故事。
「那是什麼姿勢啊。」變得越來越有女人味兒的姐姐蹙起眉頭。
「哎?」我挑挑眉,低頭看看,襪子沒破,那還有什麼問題,「大家全是這樣坐啊。」在宿舍閑得沒事,我都跑去和吉田他們玩撲克,那些人的坐姿比我更爛呢。
「你這樣比較有問題吧,你是女生啊。」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呢。」我隨便地靠在沙發上,就著抱住手臂的動作抓了抓右手肘。
「頭發這麼短!」
「因為另一個留得太長了,想尋找一種反差效果。」我解釋,「這樣拍照好看。」
「手臂這麼硬!」
「練習後空翻練的。」
「皮膚粗糙!」
「睡眠不足嘛。」
「黑眼圈!」
「你當我是視覺系VR就好了嘛。」
「ZANZAN不像女生!」
「像就麻煩了……」我叨咕。
「嗯!」她瞪眼。
「拜托,老姐,我入社時和社長簽了十年契約,說好冒充美少年的嘛。雖然和一開始約定的不同,混到現在也沒有出道。但好歹人家每月支付我薪水,讓我賺錢養家。」其實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她大學畢業有份OL工作,覺得可以靠她來養家,不想我繼續辛苦。但姐姐還是太天真了。不說別的,如果一切全都靠她,首先就沒有哪個男人敢來追她了,誰要背負一個屬于女朋友的家庭責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