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好殘酷,」孟少華皺著連成一線的眉毛充滿譴責地看著她,「永明哥是很重視你的。只是或許,男女表達感情的方式不一樣,你一直沒有了解到。沒有人可以在夢想與愛情之間做選擇。如果一定要做這種二選一,不要說那麼執著的瞿永明,」他按住胸口,誠摯地說道︰「連我都一定會選擇夢想的。只是,這種舍取會讓人有多痛……」
「既然覺得痛,覺得難過,為什麼還要去呢?」少女大聲說著,「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轉過身,用背抵住門,不爭氣的眼淚再次滑落,「為什麼男人這麼自私!嘴上說得都很好听。可是還是都要按照他的意志去做。」她只是覺得,非常的不甘心,不甘心每一次,辛苦退讓的都只能是自己……
「或許,」她輕聲說︰「我就是很殘酷。」與其一生都要為他提心吊膽,不如就這樣吧。在感情還來得及收回的時候……
可是為什麼,心里有一種隱隱的後悔,隱隱的不安飄浮上來呢。
一定是因為少華的話。她慢慢地滑落,抱住自己的雙膝,委屈地抵住下頜,任由腳面無辜地承接滑落的淚水。
打開戴在頸上的心型項鏈綴,里面有永明和她拍的大頭貼。
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人,漸漸地在視野中模糊。
用手抹去打在照片上的水,才發現擦不干的是自己濕潤的眼楮。
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就是莫名其妙吧,可是這種心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百轉千折,幽悵低回,其他的人,即使是弟弟,身處局外,又怎會明白?
「姐——」
和之前不同的淒厲慘叫突然隔著薄薄的門板傳來,伴隨著隱約可聞的手機聲響。
即使是心思遠揚的她也被嚇得驚跳起來。
猛地打開門,卻看到少華痛苦地好像燃燒起來般的眼楮。
「少、少華?」她扶住他的肩膀,「怎、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擴散成漸大的漣漪。她厲聲追問︰「你說啊!到底怎麼了?」
「嗚……」孟少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舉著手機,臉色蒼白的一個勁搖頭,「嗚……」
「喂喂?」一把搶過手機,孟小心把耳朵貼上去,「誰?」
「小心姐——」電話那邊,是哭得喘不過氣的少年的聲音,「我哥——」
是永靖打來的,他不是陪永明去參賽了嗎?孟小心覺得腳跟一軟,人就向後栽了過去,跌落在地板上的時候,顫抖的手指緊握住的手機中,傳出她最不想听到的信息……
這是懲罰嗎?
懲罰她太殘酷嗎?
所以神才這樣殘忍的,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和永明再見一面的情況下,永遠地奪走了永明……
她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來得及告訴他,那句「我討厭你」真正的意思。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滑落而無止境。
這樣的事,早就預想過一千次的……就是害怕發生這樣的事,才要狠心地離開他。可是為什麼,還是發生了呢。
早知道這樣的話,那一天,即使再不甘心,也會微笑著給他祝福的親吻,像以前一樣,看著他瀟灑地笑著,轉身離開。
「姐……」
失聲痛哭的弟弟蹲抱住她的身體,而她毫無感覺地任由他擁抱,一遍遍說著︰「少華,是不是我的錯。就像你說的,是因為我,害他亂心……」
「不是的,不是的!」後悔自己那時說了多余的話,孟少華拼命解釋,用力地抱住比他傷心百倍的姐姐,「不是這樣的!姐姐,這是意外!是意外!就像我以前說過的,不管是拳擊還是足球,都會有意外,姐姐,求求你千萬不要這樣想,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是賽車的錯……如果不存在,永明就不會死了啊。」她失神地說著,握緊手指,終于厲聲尖叫︰「還是在這個時候,你又要告訴我說,不是呢。」
「嗚……」孟少華捂住嘴,無法發聲,只得抱住明明那麼悲傷卻無法大聲哭泣的姐姐。
「所以,我最討厭公路賽車了……嗚……」
少女小聲地抽泣著,細碎地嗚咽。什麼一直到死都要飛馳的話她就是不能理解。她本來就只是這樣的平庸的女人。為什麼,要讓她愛上,那個不平凡的車手呢……
她甚至,都沒有對他說過一次,喜歡他……
以為以後會有機會,所以一直對他都不夠好。但是,竟然,就這樣再也沒有「以後」了。
在最差勁的情況下分手,陰差陽錯,造成永久的遺憾與缺失。她只能責怪賽車。不然的話,她便會責怪自己……
銀亮的路燈下,那個穿著破爛牛仔褲的青年,神采飛揚的笑容,瓖嵌在記憶中,不會褪色。
而在他的身畔,永遠是他不離不棄的賽車……一直到最後,都不是自己。
最後一滴眼淚在眼角滑落,少女輕輕地說︰「瞿永明,我好討厭你……」
「孟護士,你在睡覺嗎?」
皮鞋咯咯作響打破一室的沉寂,站在窗邊抱臂遙望景色的女子因而回過神來,「啊?沒有,」盤著整齊發髻的清麗女子徐徐轉身,「我只是,走了下神。」這麼久了,還會在這樣轉涼的季節中,毫無防備地想起那個人……
想起,那一年,在寒冷的秋夜里,某個少女一邊哼著荒腔走板的歌聲,與某個人的相遇……
「那就好,」頑皮地吐吐舌尖,俏麗的小護士用病例夾敲了敲門框,「新轉來的病人,交由你照料了哦。」她遞過病例,做出個拜托了的手勢,「交班、交班,今天要去約會哦,讓我早一點走吧。」
「好啦。」看著年輕的女孩兒如獲大赦地轉身,她微笑著接過病例,那麼年輕的時候,自己也曾經有過呢。為了一次約會而害羞慌亂的心情……
「呀。」她拍拍自己的臉,「今天是怎麼了。」嘲笑自己竟然一直在走神,她隨便地往外走去,一邊翻開病例……
表情凍結,手指凝固。
這個病人是……
斑跟鞋在樓梯上踏出急促奔走的聲響,她不顧穿著白袍的形象,突兀地推開那間病室。
清秀而桀驁的輪廓、挺直的眉骨、淡色的發絲……似曾相識的面孔……
「永、永……」
「刷!」濃黑的睫毛掀動,醒來的少年怔怔地望著站在門邊,用手指扶住門框不住喘息的女子。慢慢地挑眉,蒼白的臉上漸漸抿起一絲笑意,「小心姐——」
「永靖?」
她撫住不斷起伏的胸口,力圖平靜失措的心跳。
是永靖,對啊,永明早就已經不在世上了……可是,為什麼她已經躲到了其他城市生活的今天,卻還是無法躲開有關瞿永明的一切?
力氣月兌竭,腳跟發軟,她坐倒在一旁的病床上,握住發顫的指尖,不安地檢視那張對她而言依稀鐫刻著過往的少年的臉。
「你怎麼會受傷的?」而且,從外科轉到神經科,盡避外表已經看不出什麼,卻還是需要長時間治療恢復的復合性創傷……到底……
「難不成?」她擰起眉毛,夾雜勾動舊日創傷的復雜情結,望向少年,「你……」
「好丟臉。」少年漆黑的眸子靈動地眨了眨,蒼白的臉上慢慢漾起一個微笑,「我和秀榮賽車,出了點意外。」
意外?又是這兩個字?
孟小心像被什麼噎住了喉嚨,無以名狀的憤怒和感傷在瞬間攫獲她的意志。
什麼事情都要用「意外」兩個字來解釋嗎?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那為什麼不避免這種意外啊!」
一旦牽扯到這里,她實在控制不了情緒的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