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少年悶悶地將下巴枕在長長的橫柵上,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走這條盤旋的山路。
「但是,」他仰起頭,望向雲卷雲舒的天空,堅定地說出︰「我相信,它一定存在著。」
可以靠自己的雙手來把握,不會背叛自己,不會拋棄自己,只要肯付出就一定有回報,任何人也無法奪去,這樣的東西,一定是存在于某處的吧!
然後,就仿佛有什麼人听到了少年心中的祈望一般。
「喂——」
嘹亮的聲音陡然從身後響起,藤秀榮驀然回首,看到有人正招著手向這里一路跑來。
「小扮,附近有沒有能打電話的地方?」脖子上系著奇怪而復雜的皮繩的青年,滿頭大汗地轉著手指,做出要撥電話的動作,一臉焦急。
「咦?」站在身邊的朋友訥訥地應對,「可是要走很久才能到下一個電話亭……」
「你有急事嗎?」藤秀榮問。
「我的車子壞了。」向路旁邊的小石子伸腿一踢,青年氣急敗壞的樣子。
「不介意的話,干脆就用我的手機吧。」看他好像真的很著急,藤秀榮沒有多想,從書包里掏出手機。
「嘩,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有錢啊。」青年吹了聲口哨,也不道謝。拿起來就徑自撥號︰「喂!白痴!」電話才一通,他立刻沖著那邊破口大罵,把站在一旁的藤秀榮也嚇了一跳,「瞿永靖!你這小白痴!說——是不是你又偷偷開我的車?都和你說過幾次了,偷開是沒關系,但是記得幫我加油啊!你搞什麼鬼啊。害我現在停在山路上,你讓我怎麼辦啊。我和你說哦,不想死的話就給我立刻過來!什麼?沒摩托車!去借啦。我管你要死哦……」
「秀榮……他、他要講多久?」朋友吞了吞口水,怯怯地問。
「不曉得。」藤秀榮揚揚眉毛,忍住笑。
「神經啊你。讓人搶了手機在那邊罵人,還笑得出來。」朋友怪異地瞅他,用胳膊一拐他,「還不快去要回來,小心他把你的卡費都消耗在罵人上啊。」
「可是他很有趣呢。」
藤秀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拘小節的人。
一直以來,在他身邊,都是帶著各種面具的大人。像這樣任性、毛躁卻率真到不會令人厭惡的男子,讓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而一直扮演「優等生」的藤秀榮,覺得很新鮮。
「你的車子壞了?」第一次,他主動向陌生人搭話。
「都怪我家那個白痴小弟啦。」青年把手機丟回給他,一臉抱怨。這也是第一次,他听一個陌生人嘮叨。
「你都不曉得那小表有多可氣。」青年板著苦瓜臉︰「他才十四歲,偏偏要學我迷摩托車。厚,他還沒到年紀,當然不可能買給他啊,就偷偷騎我的。」他皺皺鼻子,「害我在這里停擺,上下不得。哼。小表,就是最討厭了!」
「……」口口聲聲地罵別人是小表,可看他看起來也不怎麼成熟啊。藤秀榮斜眼瞄他,目光隱約暴露了真實的想法。
「你這樣看我干嗎……」青年訕訕地模了模鼻子,「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小表嘛。听我罵小表自然就不爽嘍。嘖、所以說,這就是小表的幼稚。」
「這個人真沒禮貌。」一旁的朋友忍不住了,「秀榮,我們走了啦。不要理睬這種人。」
「什麼叫這種人啊。哼。」青年一挑拇指,驕傲地仰頭,「我可是本市有名的快車手,業余車手中的No?1——瞿永明就是我。听過沒有?」
「根本就沒听說過……」藤秀榮很誠實。
「什麼?」青年哇哇大叫,「可惡的小表!耙吐我的糟!」
「只是業余中的No?1,就這麼自豪嗎?」藤秀榮不是故意挑釁,只是想到就自然地說了,「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當職業的呢。」他問︰「你為什麼不去做職業中的No?1?」
「呃……」這麼天真的問題,反而哽住了青年。
「啊,我說了不禮貌的話。」藤秀捂住嘴。
「不,其實你說得……」青年板著臭臉,忽然一把拽住他,「可惡的很正確啊!」他大聲地吼︰「啊啊,你這個可惡的小表啊!留下姓名來!竟敢瞧不起我!」
「我、我哪有瞧不起你啊!」藤秀榮被嚇了一跳,縮起肩膀拼命擺月兌。
「就是有!可惡哦!竟然說得很有道理。厚!」青年不甘心卻又認同他的話,漲紅著臉大聲喊著︰「對啦。就算我是業余的第一名又怎樣!這根本就沒什麼可自負的。我,瞿永明!應該去當職業界的第一名才是真正了不起!」
這個人到底想怎樣啊。
藤秀榮被他扯著手,掙也掙不開。
「你、你和我說這些也……」
「那麼,我的理想從今天又改變了,」青年單手叉腰,眺望遠方,板著嚴肅的面孔不可一世地說著,「我要挑戰職業領域,叫我車神就可以了。哈哈哈。小弟,」他轉向藤秀榮︰「要不要我給你簽名?想一想,如果我以後成為公路賽車界名人,到那時……」
「公、公路賽車?」
「對啊。不要說你不知道哦。」迷戀一種事物的人們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和他們一樣了解,瞿永明也不例外。
「我確實不太懂……」而當時只有十四歲的藤秀榮,則貫徹著他的誠實。
「什麼?你竟然連這麼有趣的事都不知道?」抓住少年的肩膀拼命地搖晃,青年不可置信地大吼︰「公路賽車、公路賽車就是……」
就這樣,當瞿永靖駕駛著另一輛摩托終于趕到時,瞿永明已經給藤秀榮昏天黑地的從公路賽車的歷史講到他個人的前景展望了。
「明白了嗎?」當他最後這樣質問時。
被迫接受了填鴨教育的藤秀榮只能臉色蒼白地撫胸點頭︰「徹底明白了……師傅。」
「嘩——哥。」活潑靈動的少年大笑著跳下車,「你又在強迫傳道啊!」
「什麼叫強迫啊。」面子掛不住的青年一手還扯著藤秀榮的衣角,窘急地狡辯︰「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哦。」
藤秀榮大驚失色︰「我怎麼不知道?」
青年更大聲地吼回去︰「你不是已經都叫我師傅了嗎?」
「我那是……」藤秀榮小心翼翼地往回瞄,才發現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所謂的好朋友已經扔下他一個人,獨自逃之夭夭了。
「哈哈。我知道啦,是這個人強迫你嘛。」那笑起來黑眸閃閃,樣子很靈的少年拍拍藤秀榮的肩,非常理解地說道︰「我哥哦,就是這種人。摩托車的超級OTAKU!」
「去你的!你才是那種發燒友!」
兄弟兩人鬧成一團,差點當著藤秀榮大打出手。
但是,看著這樣的他們,藤秀榮卻有生以來初次感覺到羨慕的情愫。
有別于普通兄弟間的氛圍,雖然嘴上吵鬧,卻能夠相互理解。那是,伙伴的眼神。
迷醉于相同的事物,因為擁有這樣東西而可以像風一樣自信自豪灑月兌驕傲。
鮑路賽車……
到底是什麼呢。
「我,也想要學學看。」
唐突地,發覺自己說出了口。即使明知,他人眼中的翅膀不一定可以成為自己肩上的羽翼。
藤秀榮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但是……
放開揪著弟弟領口的手,青年緩緩地轉過頭來,黑色的眼眸正正地凝視著藤秀榮,項上的皮繩在風中劃出飛揚的弧線。就在他差點受不了這種注視而擺手說出我是開玩笑的之前,青年忽然咧開嘴角笑了。
「好啊。」
灑月兌地一甩頭,那個人沖他伸出寬大的手,「來,小表,」他勾勾手指,「我來帶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