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這是什麼意思。晁冕不解地望向身側的芹。
後者勾起唇瓣諷刺地無聲而笑,「——說你長得可愛的意思呀。」
「景!」趟低聲斥責同伴輕薄的態度,卻只換來一個吐舌的鬼臉。
「可是你不是說過我和魔王長得很像嗎?」
晁冕用充滿疑問的眼楮看芹,但毒芹輕輕別開視線並不正面回答地扭轉了話題。
「我已經按照約定找回魔王唆,題大人是不是也該解開我身上的魔法陣?」她交加雙臂昂起下頜,挑釁的目光射向一身雪稱為預言聖者的魈。
「暫時先留在你身上吧。」沉默了半晌,湖才遲疑地開口,「這樣只要你待在王身邊,我就可以憑魔法陣的通導感應到你們的氣息,一旦遇到危險,我才方便做一些救助。」
「哈,王是最重要的,而像我這樣的活該被利用作別人的法力轉換器?」看不出有生氣的模樣,她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嘲諷地笑起來。戲謔而自虐的說法固然令人心驚,但那種輕薄譏誚的笑聲更奪得少年的注目。
圓型宮殿內部頂層為人間無法找到的巨型明石所建築,即使在壁側沒有洞開大窗和燃點蠟燭,也自然會散發傾灑滿室的柔和光暈。似乎偏愛人間服飾的緣故,毒芹依然穿著那件頗有男性色彩的長款風衣,習慣性地把手放在口袋里,蒼白的肌膚因明石的照耀鍍上一層瑩潤的黃,笑起來時薄薄的上唇輕輕掀動,嘴角含著一縷熟悉的嘲諷。不知道為什麼,少年覺得她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吸引著自己的視線,是因為在這個女子的身上總有一種奇妙的溫和感嗎?
用力甩甩頭,晁冕覺得這些問題都不是他該考慮的。他可是一個專業的妖魔捕獵者哩,就算因為種種原因一時與妖魔攜手合作,又怎麼能和她發展出除此之外的友誼和感情呢?
信奉著不管有什麼理由,殺人都是不可饒恕的罪責的想法的少年,因為緊守著內心制定的法則,而看不清自己剛剛萌生的感情。
「親愛的芹,你這樣說可就有冤枉我們善良的魈嘍。」景交加雙臂,眨了眨眼尾上吊的金黃色眼瞳,「其實魈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你想想,讓各方首領接納這位少年就是我們迷失在人間的王,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嗎?」
「設法讓他們信服不正是九曜的工作嗎?」芹嘲弄地笑著,偏過輕揚的頭。
似乎笑了一下,魈睜大無瞳的眼眸,宛如預言者應有的氣勢,食指封唇,輕聲吐字︰「可是命令是永遠無法打動人心的。」
「讓魔界的所有生靈都確認王的身份,再一次聚集在王的身邊,需要比起九曜的保證更為強力的證明。」魈輕笑著,猶如舞蹈般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面水鏡,用水分子凝結成的清澈鏡面映出一座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城堡。
「好漂亮呢。」少年睜大眼楮,不知是在贊嘆魈優雅的舉止還是驚嘆于聳立在水鏡中的宮殿。
單純的反應令毒芹毫不思索地揮拳敲了上去,「漂亮?哼!那可是若干年來令無數妖魔喪命的‘死亡之谷’呢!」
「對別人來說是不可擅闖的禁忌之地,但它絕不會傷害自己真正的主人。」魈用清亮的音色保證,「那原本就是魔王設置的結界,只要是真正的王,當然可以打開自己的房門,拿出屬于自己的武器,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雅舍也好、沉香也好,他們的手下其實原本都是魔王的舊部。只因為魔王走了,很多妖魔才不得不屈膝于他們,一旦魔王重返魔界取回屬于自己的暗之劍的消息傳開,光是用听的,就不知會有多少人回想起千年之前王的風範,重新投到王的麾下了呢。
「算盤打得響當當!不愧是魈大人!」毒芹嘲諷地笑著,一邊大為鼓掌,同時側過頭問晁冕,
「我說,你听明白沒有?咱倆去賭命,看能不能把你千年之前設下的結界解開,要是贏了,自然不用說,要是輸了——」
劉海下一雙長而冰冷的眼加入比夜色更為深沉的顏色,語音卻越發地柔軟,一字一句地迸出︰「等待你我的將是死亡。」
被恐怖的眼神和因為不協調反而更像是講鬼故事的語氣嚇住了一般,晃冕直覺頭皮發麻,「那、那可不可以不去啊。」
「好像是不行。」毒芹無辜且干脆地搖搖頭,拇指一麼,她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訕笑地掃他一眼,身材頎長的女子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抱膝抬頭,壞心眼地明知故問︰「怕什麼?我可是有魔王在側呢。」
「你還說!」少年握緊雙拳,抗議地沖到神色悠哉的女子身前,「你明明知道我又不是真的!怎麼可能有辦法平安拿出魔王之劍啊?!」
「那你還不是乖乖地和我一路來了?」
「那是因為事先約定要幫你忙的!而且……」臉上熱辣辣的,少年不自覺地將聲音降低,「如果不來的話,你身上的魔法陣,他們就不會幫你解了吧……」費勁吐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在慶幸著天色的昏暗。
明明沒有做值得羞恥的事,也並沒有說謊,那麼,為何竟會臉紅?竟會不自覺地想要把頭別開?這令人心慌、令人無措、令人不想承認,想要抗拒,想要逃避,卻又用酸酸澀澀的物質將一顆心填充佔據的心請到底是什麼呢?
少年原本清亮的眼楮充滿困惑與矛盾,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女子無聲淺笑,被夜色和額發遮掩的眸子一瞬間漾起一抹悲傷的恍惚。
這個名為晁冕的少年喜歡自己——這是她先于他本人發現的事實。即使此時,那份喜歡只是清清淺淺萌芽的狀態,但只要刻意地澆灌它,是否能成為一份深深的迷戀呢?
而那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嗎?為什麼卻會在得到一份感情的同時,失落起來?
如果能早一點的話,哪怕在千年之前,他曾有一次如此時此刻全神貫注地思考著有關她的事,哪怕短短一瞬,她就絕對無法狠得下心要用傷害他的手段來報復他對她的背棄了吧。
垂眸,她望向擱置在膝頭蒼白的指尖。
晚了呢。愛恨情仇,宛如流逝在指間的風,似時間的洪迅,一去不返。
被風拋下的,永遠只有因過于沉重才無法蒸發的悲傷的記憶。
霍地站起身,她眺望向湮在雲海之中的城池。
是呢。她不害怕!
她總是孤單一人,即便受傷、即便流淚,也不會有誰來安慰她。不被允許脆弱地存在就只好變得頑強起來。
包何況…勾起唇角,她抿出一個薄刀般危險無情的笑。
「因為有你在啊!」
回過頭來,望向少年的女子,嫣然且漠然地笑著,聲音里帶有一種凜冽的寧靜。
有你在呢!你就是「他」。所以無需害怕,死亡山谷的不破神化也就只到今天為止了。打開通啟山谷中正確道路的鑰匙正是魔王本人。
「有我在就不害怕?這叫什麼道理?」少年將猶疑的想法月兌口而出,卻因猛然醒悟到這句話其實還有另一層解讀,而忽然漲紅了臉。自己一定是會錯意了!那麼凶狠的女子,才不會說出那樣可愛的話。
的確是會錯了意的少年訥訥地轉過半個肩,裝作打量地形的模樣,一面不自在地咳嗽一面卻又向身後的人偷瞟。
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她出其不意地拍上他的肩,「那麼,魔王大人,出發了哦!」
「哇!」正在胡思亂想中的少年被嚇得合不攏地張開嘴巴,「你、你、你要嚇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