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當著年輕的女士胡言亂語!」布魯克爾聞言氣得把手中的酒杯差點兒捏碎了。
「噓——陛下來了。」賽瑞雅向外指出。
順著他的指尖,貞德望過去。
瓖著華美浮雕的宮門敞開著,自前廊至宴會廳都鋪著莊重的紅色地毯。四處散布著或坐或站相互私語的男男女女們,大家都在等待著國王來跳開場舞。此刻,人群分散,自那邊款款行來身披白色錦袍的俊美男子正是眾所矚目的查理陛下。
淡金色的長發用象牙白的扣環理成一束,柔順地自頸背垂下,長長卷卷的睫毛微掀,溫宛的目光禮貌性地環視周邊,一視同仁,溫柔淡漠,即使看到貞德充滿期待的眼神也好像只是見到陌生人般的蜻蜓點水一閃而過,隨後,落定在與他挽手一同進來的女子的臉上。
深情的目光,只凝視一個人。
溫柔的手臂,只擁抱一個人。
而這個人……不是她。貞德失魂落魄、不可置信地望著在人們自覺退讓開的場地中,在掌聲與喝彩中,那衣香鬢影美麗般配的兩個人。
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樣的場景呢?
不,是自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個地方呢?自己根本只是一個土里土氣,不合時宜的鄉下丫頭而已啊。怎麼能和有著那樣精致美貌的女人相比?
可是、可是……是查理讓她來的呀!
委屈的淚涌了上來,不敢讓它落下,只好努力地噙著……大大的眼楮因而閃爍著瀲灩的水光。
在那晚的月光下,他曾經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對地說,只要她能以救國天使的身份被認可,他們就能相守在一起。
只是為了見到他,自己才會不惜一切冒著危險來到這里。
查理……查理……為什麼你都不看看我,為什麼你都不對我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許多不安……我有好多話想要問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
「天使小姐,不不不,瞧我又忘了,貞德小姐,你眼楮瞪得好大啊,怎麼,你也覺得她很漂亮?我看你一直在盯著她看啊。那是皇太子妃啦。」右邊傳來「好心人」的解說,「啊,其實應該該叫王妃了。咦?」賽瑞雅話說到一半,身邊的少女突然站起身,從添酒布菜的侍從中間跑了出去。
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賽瑞雅扯了扯嘴角,一仰手,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哎?貞德?」猛然轉頭,才發現身邊空了,布魯克爾懷疑地盯住賽瑞雅,「你、你對她干了什麼?」
「將軍閣下,我呀,從以前開始就—直想對你說一句話了。」賽瑞雅單手托腮歪著頭慵懶地看著他,「知道是什麼嗎?」
布魯克爾沒有接話只是皺起了眉。
「就是……」他忽然微笑著伸出空杯與布魯克爾的杯子相撞,「為你的沒神經,干杯!」
「搞什麼?」
「反正你總會知道的。」小聲叨嘮著,賽瑞雅執起空酒杯裝模作樣地放在唇邊,垂下的眼簾順著透明酒杯的邊沿正好瞄到跳過開場舞的陛下技巧性地消失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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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月亮發著微紅的光,投射在干淨整齊的皇室花園里,長長的紗裙裙擺因急促奔跑而發出與青石板地接觸的沙沙聲,春天的夜風攜帶著清甜的花香吹過她的耳畔,卻只能讓她聯想到宴會場上衣飾華美濃香郁郁的貴婦人們,眼前的道路在被眼淚充斥的眼楮里變成一片朦朧。
穿過薔薇花叢,繞過有浮雕裝飾的噴泉,提起裙擺,甩開精致小巧的鞋子,沒有目標,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可以去哪里。敞開手臂擁抱她的只有黑暗的夜色……內心中有什麼在猛烈地燃燒著,仿佛不這樣大力奔跑她馬上就會被瘋狂的火焰焚燒成丑陋的黑灰。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痛苦呢?是因為被冷落?被忽視?
不……之所以會如此失望、心痛,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存在太多不該有的期盼罷了……
按照查理的年紀,有王妃也是很正常的。她有什麼立場去嫉妒?她只是個卑微的平民女子罷了。為什麼即使這樣不斷地問著自己,她還是覺得內心有著要窒息般的疼痛?
濃濃的夜霧濕濕冷冷侵襲著皮膚,一個人,便覺得如此寒冷,這宮殿華美綺麗,卻與她如此不合拍……
努力想變成堅強的女性,一切都按查理的期望去做,想得到他的肯定,想和他在一起。盡避知道這也許只是自己單方面的執著,也還是滿心滿意地做著期待的美夢。
沒有想到查理竟是高貴的國王。
是即使她再怎樣努力也無法與之並肩的人。
從那一刻起,心就開始惶惑了,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是完全在事先沒有料想到的事啊。對!他暗示過,可她是個笨蛋,她沒有想到,不敢去想……不願意去想啊……
查理只是地位高貴的普通男子而已。這樣一遍遍說著自欺欺人的謊言,在通向王宮的道路上,連腳都走得起泡時,不斷地想象那間小屋中,兩人相處的溫柔畫面,以此來鼓勵自己繼續前進。可是為什麼?終于來到了這里,查理他卻好像變得更遙遠了呢?
既遙遠又陌生……她甚至開始懷疑,在查理適才用像面對陌生人般的眼光淡漠地掃過她的臉時,她就忍不住懷疑,會不會,小屋中的一切只是她的夢而已?會不會,其實她遇到的那個人,並不是存在于這里的查理?
反復壓抑著的不安、惶惑以及種種復雜難言的感情,被王妃兩個字點燃了。那火苗倏地自心底竄升,使她不顧—切就沖了出來,多一秒也沒有辦法再待下去。
不想看到查理對別的女人溫柔,不想听到查理他已有妻子。
因為……因為站在查理的身邊,是她僅有的惟一夢想啊。
仰頭,腳步不覺停下,月光透過粗大梧桐樹的葉片灑落—下來,照在她的額頭上,像水一樣,冰冰涼涼。
春天的夜風吹來,像溫柔的手輕拂她的面孔,眼淚撲簌撲簌地劃過臉頰,不管了,她不要堅強了,反正,想要堅強的理由也已經不存在了……
「唉,你跑得這麼快,我差點兒追不上你了啊。」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在她回身的同時,一雙手臂緊緊地擁抱住她。
她不敢抬頭,不敢睜眼,只怕睜開眼楮發現這只是幻想……就像分開後常做的夢一樣……
「查理……」
終于還是軟弱地哭泣著埋在他的胸膛上,在他的衣服上流下眼淚的印跡,哭得連活也說不清楚,「真的……真的是你嗎?」
「傻女圭女圭,當然是我啊。」他強硬地抬起她的小臉,迫使她面對自己,小小的臉孔上大大的眼楮正在不停地涌出眼淚,月光下,妖精般的少女不停地哭泣著,讓他堅硬的心也悄悄地被觸動了,每一次,她的眼淚都能讓他失常,做出一些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適才,見到她沖出去,明知不妥卻還是設法擺月兌周邊的糾纏,追了出來。如果不管她,她一定會躲在某處傷心地哭泣吧……
為什麼呢?她只是自己用來設局的一枚棋子罷了。可以假裝對她溫柔,可以為了讓她听話而甜言蜜語,但,胸腔里真實的心,卻為什麼會為了她的淚,而感到真實的痛楚與不舍呢?
會為偶爾不能看透她水藍色眼眸中所包容的全部情緒而焦灼,會因為她的來到而欣喜,會喜歡擁抱住她時懷中相互依偎的感覺,這樣的情緒似乎不僅僅只是因為想要順利地利用她實現自己的計劃吧,好像,在某處,正在滋生著不可思議的柔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