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怕的並非是消失這件事情,而是消失了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她的主人,她的羅倫茲……
「庫拉麗秋?」清涼如夜色的聲音不確定地微微喚出那個名字。
她抬起頭,在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了她的王子。
羅倫茲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畫面--粉白的杜鵑叢中,披著單薄衣裳的女孩子。
蓬松柔軟的鬈發長長地披滿少女的背脊,素色的衣裳在月光的映照下被一旁的灌木繡上了層層疊疊的花紋。少女湛青的眼楮在夜晚像是澄清的湖水,柔軟得會讓人不自覺地陷落。是月亮的緣故嗎?那一顆顆還掛在腮邊的淚珠仿佛也成了銀色的,在意識掌控大腦之前,他已經伸出食指接住了又一顆滑落唇邊的淚。
他听到自己在說︰「庫拉麗秋,你怎麼哭了?」而他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擁住這個看上去如此無助的小人兒,溫柔的,哪怕是命令也好,讓她不要再哭泣。會把他的心也哭得痛起來……
這樣的感覺,有點兒溫柔有點兒悲傷,有些痛苦卻又有些甜蜜。在這個夜晚,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起,在心底飄蕩。
他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雖然他的年紀和知識足以讓他擁有這個判斷力。但是,面對這個月光下美麗的如幻象一般好似踫了就會碎裂的少女,他卻遲疑著不敢確認了。
「主人?」花瓣般的唇輕輕翕合,庫拉麗秋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這是真實嗎?這是夢嗎?才想著他,他竟然就真的出現了?
「我說過了,」他彎下腰,寬大的手掌輕柔憐惜地試去她臉上的淚,「叫我羅倫茲。」
「主人?」她仍然無法改口,迷茫地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因為知道庫拉麗秋一個人躲在這里哭啊。」他抱住她,把那張小小的臉,那張總是在陽光下用力微笑的臉貼進自己的心口。他好笨,竟然沒有發現這個孩子一直笑得那樣用力嗎?
小小的、脆弱的女孩子啊。
會害怕不是嗎?會不安不是嗎?怎麼會被她的微笑給騙了呢。以為庫拉麗秋理所當然的是個守護他的溫暖的天使。
天使也有眼淚啊。他緊緊地抱著她,卻又生怕打擾到她似的輕輕地道︰「庫拉麗秋,你如果有傷心的事,可以告訴羅倫茲啊。羅倫茲就在你的身邊,你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在那個夜晚,露宿荒郊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看過北極星。那一天,庫拉麗秋出現在他的身邊;那一天,她對他說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利卡狄。
只為了那一句話,就讓他的整顆心炙熱了起來。
他不是孤獨的一個人啊。有一個小小的少女,可以不顧一切地跑來找他;可以伸開雙臂,用那個明明是柔軟的、輕飄的像羽毛般的身體擋在他的身前;她總是漾著如花的笑臉,理所當然地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如此的明顯,讓他足以感受得到。而正是這個感覺,又會讓他莫名地悲傷起來。
「你,也是很重要的啊。」用下頜摩挲著少女光潔的額頭,他憐愛地告訴她。
「我是很重要的?」她抬起眼楮,月亮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透明的眼瞳里有一份深深的渴盼。
「當然啊,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人生來就高貴,也沒有人生來就低賤,更沒有誰要為誰付出性命……」他輕地在她的耳畔說出一直想說的話,「你啊,不要老是想著如何保護我,應該是我來保護你不是嗎?」
「不是的,主人,不是這樣的,」她慌亂起來,主人不知道她有多麼壞,還這樣安慰她,這樣溫柔地對待她。她握起拳抵住自己的面孔,她不像他說的那樣好,她是個大壞蛋,因為……因為,她想要一直在主人身邊……
「我……我……」她想坦白,又害怕主人會因此討厭她,「庫拉麗秋有一個對誰也不能講的秘密該怎麼辦?」
「秘密?我也有秘密啊……」他認真地看著她。
主人也有秘密?她忘了哭泣,小臉上滿是認真,眨著大眼楮盯著他。主人的秘密是什麼呢?主人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羅倫茲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撥下一朵杜鵑,「庫拉麗秋,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個對任何人都不能講的秘密,就會在心里開出一朵花,不盡快地清除,任由它生長,就會變成一個秘密的花園……」
「那該怎麼辦呢?」她傻傻地問。
夜空色的眼楮彎了起來,滿天的星光都倒映了進去,優雅美麗的主人正微笑著望向她,她張著小嘴,人有點兒呆呆的。直到那張美麗的臉貼近她潔白的小耳朵,他說︰「用我的秘密交換你的。」
不行,她在心里反對,她不要告訴他,知道她的秘密,他一定會討厭她的!
溫熱的嘴唇吻上她的左頰,美男子用溫柔篤定的聲音欺騙無知的小白兔,「現在換你嘍。」
「耶?」這樣就可以了嗎?她瞪圓眼楮。
他敲敲自己的頰,「不可以抵賴哦。」
「主人,你騙人啦--」小少女握緊拳頭,揭露這個猛然發現的事實。
「哈哈哈哈--」被砸來的小拳頭打在胸前一點兒都不痛,反而敲開了他心中的迷霧。羅倫茲看著少女臉上明顯已經多雲轉晴的表情,覺得得意極了。
「啊--」羅倫茲伸了個懶腰,對面的庫拉麗秋也剛好打了個哈欠。
「你們兩個都沒有睡好嗎?」拉斐爾狡黠地卷好地圖,望向二人的視線帶著不懷好意的促狹。
「怎麼可能,昨夜的床舒服得就像一場夢。」米開朗基羅神色哀怨,恨不得把枕頭也能一同抱走,好想快點兒結束這個漫長且多災多難的漫游,當然,回到巫師主教的身邊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好過,可謂左邊是虎口,右邊是狼窩。
「不論在哪都可以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人沒有發言權!」拉斐爾不客氣地戳穿某人哀愁的假面。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達文西從車里探出頭來,「大家準備出發吧。」
此趟去威尼斯。可謂出皇差。與之前不同,車馬裝備一應俱全,該有的不該有的,拉斐爾都敲詐得很齊全。本來嘛,去幫教皇營救私生子,哪有自己出旅費的道理!雖有奧德萊娜的保證,但也不得不提防翡冷翠依然會派殺手追繳他們的可能。危險當然是能少一分是一分。故此,在拉斐爾的提議下,眾人都采取了一定程度的變裝。
普通質材的馬車除了結實以外沒有絲毫的優點,別看這輛車不起眼,自崇尚奢華的教皇處找出這種樸素風格的還真不容易呢。他們可沒有興趣一路引發盜賊的覬覦。
年紀最長的達文西苦命地扮演車夫,反正他沉默寡言的形象也蠻符合要求的;羅倫茲一身質地優良的雪白長袍,頭上絞纏著地方性民族的纏頭布,光亮烏發辮成一束,扮演的是去威尼斯進貨的商人。
「主人這樣打扮很好看呢。」庫拉麗秋從來沒見羅倫茲穿過白色,更別說纏頭了。
「還是庫拉麗秋最可愛。」羅倫茲打量著她。
換下了之前一直沒換過的衣服,精心裝扮過的庫拉麗秋可愛得如同人偶一般。蓬松的頭發綁成兩條粗粗的辮子,長長地垂蕩在腰際,縴細的身體穿的雖然只是普通威尼斯少女的地方性裝扮,卻突顯出她清靈花朵般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