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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蠟丸中的字條後,尉遲靖火速地往城郊的秦淮河畔趕去,聶無方這次整整慢了一個月才回應天,害得他天天去「普濟寺」等消息,佛眼都快被他挖爛了!若真如此,他們只好另找一個傳遞消息的地方。
雖然夜色暗沉,但他一到河畔,便輕易地從風中感受到聶無方身上散放出的冷冽殺氣。他倆是一輩子的競爭敵手,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聶無方獵豹般的氣息。
他在一片亂岩堆俊找到了聶無方,但他立刻便感覺到不對勁︰只見聶無方靠坐在地,垂下的臉看不出表情,這麼沒精神,莫非是過於疲累或受傷了嗎?但以聶無方狂傲的性格,就算快斷氣了也會堅持昂然挺立的。
而且最怪的是,聶無方的身上傳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你來得……太慢了。」聶無方微哼著。他可是費盡了最後的力氣才將訊息留在「普濟寺」,怎想到尉遲靖這麼久才來。
「老聶,你在搞什麼鬼?」尉遲靖屈,推了聶無方一把。
但他的手才踫到聶無方的黑衣,便驚駭地縮了回來,定楮一看,手掌上沾滿了血。
「又來了……」聶無方一聲低語,听得出他十分衰弱。
「什麼又來了?你說清楚一點,還有這些血到底是怎麼回事?」尉遲靖一把扳過聶無方的肩膀,月光之下,只見他的臉色發黑,樣貌十分嚇人。
「從剛開始的每十天,到……現在的每三天,我的身體,就會莫名其妙的大出血,今晚也是。」聶無方蹙緊眉頭,似乎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尉遲靖朗眉一挑,「莫名其妙的出血?怎麼可能!如果沒有傷口,血從哪里流出來?」他邊說,邊撩起聶無方的袖子。
只見聶無方的手臂上沾滿了鮮血,一滴滴源源不絕地滴落地面,更恐怖的是若將血抹了去,粒粒血珠馬上又從毛孔滲了出來……
「這是西藏喇嘛的妖法嗎?」尉遲靖沉下了臉,瀟灑自若的神態被凝重所取代。
「不,我想我是中毒了。」聶無方眯起眼,眸光銳利的可以砍死人。
兩個月來,出血的怪病在他回應天的路上發作了無數次,他猜也猜得到一定是那妖婆又對他偷偷下毒,想置他於死。
如果到最後他沒死成,獨龍族就等著倒楣好了,本來他是絕不願再回那個偏僻地方去的,但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將那里夷為平地。
「中毒嗎?那不難辦。」尉遲靖沉吟著,他認識一名妙手回春的神醫,解毒只是小事一樁,但在那之前,「我忘了問你,東西到手沒有?」
看著尉遲靖伸手討東西的動作,聶無方的表情更想殺人了。
「你就只念著經書?我若死了,將來你覬覦的寶物就自己出馬去取吧!」聶無方掏出皮筒,不屑地甩在地上。
「嘖嘖!」尉遲靖咋著舌,皺眉拎起血淋淋的皮筒,「看你把它弄得多髒,這樣我怎麼賣得到好價錢?」
「再羅唆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頭。」聶無方冷瞪著他,目中的寒光不因身體的痛苦而減弱。
尉遲靖冷撇著嘴角將皮筒收好,壓根不怕聶無方。「你省省吧!弄成這樣還說大話,我看『盜魔』的本事是每下愈況了。」說著,他手一揚,輕松地托起聶無方,並將他扛到了肩上。
聶無方雙眉怒蹙,「你真的皮癢是嗎?」他的手指往尉遲靖腰後大穴猛然戳去。
但尉遲靖比他更快,手掌往聶無方頸後一拂,聶無方登時昏了過去。
「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兒,你就乖乖睡一覺吧!由我尉遲大爺扛你回去還不好嗎?」他淺笑著,隨即又皺眉看著身上的衣服,「你看看,把我弄得這麼髒,我都沒嫌你哩!等你醒來再向你索賠。」
雖然肩上扛著一個沉重的男人,但尉遲靖如風一般往空中飛去,仿佛聶無方的重量輕如鴻毛︰進入城里,他輕盈地穿梭在眾家屋頂上,腳步宛如無聲的貓。
翻身進入一道窄巷,他躍入巷底一扇平凡的木門,木門內竟是一幢豪華的大宅院。
「爺,您回來了。」守在門內的家丁抱敬地請安。
「嗯!今晚可有訪客?」尉遲靖瞥著戒慎的手下,神情不怒自威。
「有位王爺派人來過,總管正等在書房向您報告。」
「是嗎?」尉遲靖眸光一閃,隱含一股笑意,就像看到了肥肉的狐狸。
他邁步朝偏宅的客院走去,隨意找了間客房,在將聶無方拋到床上之後,听聞主人回來的總管也很有效率地找來了。
「爺,有筆大買賣,北京城的唐王看上了咱們從漢墓盜出的那批漢玉……」總管一進門就忍不住報訊。
「慢,現在不急著說這些。」尉遲靖揚起手,阻止總管的聒絮,「你立刻派人去把柳玄請來。」
「柳神醫?」總管這時才發現主人身上沾滿了血,而床上躺著一個不明人士。
「對,半個時辰內我要看到他出現在這個房間。」他眼光嚴厲地掃著還站著不動的總管。
這一眼冷的讓總管背脊直發麻,他不敢再多廢話,火速地從房中退出。
尉遲靖轉身看回床上,只見才這麼一會兒,聶無方的血已染了床單一片鮮紅,他不禁蹙起瀟灑的劍眉,很懷疑聶無方還有多少血可以讓他繼續流淌。
他不禁往壞處想,如果聶無方就這樣死了,對他來說真的很麻煩,他還有幾筆訂單等著交貨,都得靠這家伙替他張羅……咦?等等,他似乎不用這麼早開始悲觀,這家伙失血的現象好像停止下來了!
他定楮凝視,只見聶無方的皮膚果真不再滲出血珠,這是否表示今晚的「分量」已經流足了?那他就不用擔心了。
不久之後,柳神醫隨著總管匆匆趕到,看到床上的聶無方,柳玄立即為他把脈,把脈過程中,柳玄的臉色忽而驚詫萬分,忽而又疑又慮,最後凝重地搖搖頭。
「尉遲公子,您朋友身上的毒太過罕有,就連老夫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老夫不知該如何醫治。」柳玄捻著白胡子說。
「這可真奇了,難道你連他中了什麼毒都無法知道嗎?」尉遲靖不可置信道。聶無方究竟惹上哪一號人物?以他的高深武功,不太可能讓人下這麼厲害的毒!
柳玄再搖搖頭,「老夫僅知這是一種寒毒,每次毒發時會讓內髒及血管極度收縮,因此導致全身性的出血。不過老夫不知其毒引為何,所以無法配制解藥。」
「難道只能等死嗎?」尉遲靖眸光一沉,語中包含了強烈的不悅。
「沒錯。」柳玄實話實說,他也想不出任何法子。
尉遲靖雙手環胸,黑鑽般的黑眸緊緊盯著昏迷的聶無方。
「他什麼時候能醒?」他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等聶無方醒後,問明他中毒的經過,也許能厘清毒的種類,進而配出解藥。
「他不會醒了。以脈象來看,他中毒已久,最多只剩半個月的生命,在這之前他都會一直昏迷。」但柳玄的話打破了尉遲靖最後的希望。
尉遲靖瀟灑的臉上罩了一層陰影。他看著聶無方冷峻的臉,心里怎樣也無法相信這個合作多年的夥伴會這樣就掛了。
他當然不承認聶無方比他強,但他心知肚明聶無方也並不比他弱,這樣一個強悍的男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
他看了看束手無策的柳玄,心里覺得很煩悶,乾脆轉身離開了房間︰如果連當世神醫都救不了聶無方,那他也不必留在那里了。
往後數日,照顧聶無方的僕人每天都會來向他報告,但情況始終毫無進展,聶無方也一直昏迷不醒,看來柳玄的判斷並沒有錯,這下尉遲靖也不得不開始死心。他數著日子,眼看半個月即將過去,他甚至打算開始準備聶無方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