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亭……」肯尼心疼地看著她,他的眉宇抑郁成結,他深深明白,她這是在折磨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折磨他,因為她根本離不開上官傲天。
「靚亭……」他痛苦地執住她冰冷的小手,多麼渴望能藉自己的手傳進一些溫度、甚至一些生命力給她,她無聲的反抗,才是對他最殘酷的折磨啊!「說說話吧!不要這樣傷害妳自己,不要這樣讓我難受……」
她依然沒有反應,依然不為所動,或許淚已流盡,或許心已掏空,就算他現在擁有她,也只是一副空的軀殼罷了。肯尼搖搖頭,甩開她的手,悲慟地朝她喊︰
「妳說啊!妳到底要我怎麼做?如果不能愛我,就不要給我機會,不要給我希望!」
靚亭木然地望著激動的他,總算是有了反應。「肯尼……我覺得我好象快死了。」她細如蚊嗚的喃喃低語,卻教肯尼顫栗不已地瞪大眼。「我好笨……以為這樣會好過些……可是……好難過……好象快死了的感覺──」
「住口!」他摀著耳退到窗前大喊,「住口!住口──」
他的痛苦,他的憤慨全滿溢在那雙湖水般碧綠的深邃眸子。
「……我不要無謂的同情,我不要虛偽的施舍。因為太愛妳,我甚至不敢踫妳,但是……我不要妳這個樣子,我不要妳這樣折磨妳自己和我……」
他倏地轉身雙手緊握在窗台上,低著頭吶喊︰「妳走……妳走啊!我受夠了……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靚亭面無表情地呆望著他,口里不停地輕聲呼喚︰「肯尼……肯尼……」
肯尼微側過臉,他不想看她,不想看見她那雙即使望著自己,但在瞳眸深處卻找不到自己的眼楮。
「我想知道……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在哪里?真正的自己在哪里?」她如夢囈般地喃喃自語著,听得肯尼的心片片碎裂。
「我一向很平凡……沒有像你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雨……所以你比我堅強……我都做錯了……也不懂怎麼去彌補……可是……我的人生……終于起了變化……」
靚亭還是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肯尼回過頭,心碎地望著她失神的模樣。
「肯尼……我現在很痛……只是這樣的挫折,我就這麼痛,那你以前……心里一定更難受……可是,我沒辦法體會……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靚亭……」
「謝謝你,肯尼……你是我的好老師、好朋友……你給予我的絕對和傲天不同……」
終于她將眼光移到他蒼白的臉上,蒙的星眸竟泛起了令他一震的笑意。
「我睡著的時候作了好多夢,我想我休息夠了……肯尼,給自己一個生存的機會好嗎?」
他一愣,看見她終于恢復生氣的黑眸,他心痛地明白,黑暗又將再一次淹沒他,因為他的天使將要離他而去了。他始終掌握不住她,即使將她囚禁在身邊,她的心……永遠飄在門外,愈飛愈遠……
翌日,靚亭走了。留下一張他的素描畫像,和一紙便條──
〝找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就有價值。
用心去活吧!肯尼祝福你……謝謝你。
靚亭〞
良久……良久,他的視線無法從畫像上移開,她的話不斷地在他腦海中盤旋──給自己一個生存的機會……
可以嗎?他能嗎?他竟然笑了,笑中含著痛,含著傷,含著干涸的淚意,更含著無限的相思,無限的感動……他竟然能如此平靜、如此冷靜地接受……她離去的事實。
走吧!該走的他怎麼也留不住。
去吧!將自己的靈魂釋放吧!
如果……他還能夠有機會重生的話……
***
一切歸于原點,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心也一天一天地沉澱,靚亭和肯尼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人敢在傲天面前提起他們的名字,他一如平常,忙于事業;父母捎來的問候,他置之不理;家人關切的眼神,他視而不見;他稱職地扮演著那令人敬畏的企業龍頭角色,只是,再沒有人能夠激起他內心的火花,甚至牽動他表情的變化。一天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三個月……每個人都明白,上官傲天再也不會笑……再也不會愛了……
他甚至沒有找過她,也不讓其它的人去找。
「讓她去吧!」他說。
一朵再脆弱的溫室花朵還是要到外面接受真實的陽光的。傲世集團若要找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從不刻意去找。唯一能肯定他冷漠的外表下,依舊深藏著那一份熾熱的愛,是……那枚始終在他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
經過一年又三個月了,記憶在蕭瑟的寒冬中開啟──
霍克帶著黛比來到一家中國餐館用餐,卻讓一個熟悉的身影震驚得差點弄翻了桌上的杯盤,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他一個箭步沖到一名女侍面前,劈頭就喊︰
「史丹妮?老天,真的是妳?感謝上帝,妳終于出現了。」他一個人歇斯底里的反應,在女孩的眼中全成了莫名其妙的舉動。霍克簡直不敢相信,她……明明有著一張和靚亭一模一樣的臉,竟然……竟然以一副迷惑的表情看著他說︰
「我們認識嗎?」
天啊!霍克簡直快昏倒了,難不成她又喪失記憶了嗎?怎麼任憑他說破了嘴,她還是死不承認她是靚亭,連霍克和黛比她都不認識,還笑他一定是認錯人了,她叫李亭亭,英文名字是艾莉。什麼沈靚亭?什麼史丹妮?她笑得燦爛,竟然回他一句︰
「強森警官,這種事我遇多了,好象已經太老套了,小心你漂亮的女朋友吃醋喔!」說完便轉身就走。
什……什麼?霍克瞪大眼盯著她婀娜娉婷的背影。這……怎麼會變成這樣?當場他飯也不想吃了,拉著黛比就往外走,他非得馬上告訴傲天這個驚人的消息不可!
***
這一家傳統的道地的上海餐廳,每到用餐時間,定是人聲鼎沸、高朋滿座,香味飄浮在空氣中,勾起人們莫大的食欲。
店門外的對街,一輛氣派的銀色積架跑車已停在那里很久了,白煙悠緩地飄出車窗外,緊鎖濃眉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想起中午霍克像發了瘋似地沖到他的辦公室,和黛比兩個人比手畫腳地告訴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他……壓抑著情緒的波動,沒有任何的反應,真真氣壞了他倆,誰知他的心情是喜是悲呢?她一直在舊金山,他感覺得到,自從去年夏末她離開了他,主動地休了學,彷佛已走出他生命般地消失了,但……他感覺得到她,她的氣息依然回繞在這個城市里,她的影像依然盤旋在每個難眠的夜里。
他並不是無情啊!一年多來,他用他一貫的冷漠來武裝自己,在自己的心口上刺下一刀,自毀的傷,只能自己縫補。四百多個日子,他除了把彼此深深地封印在心靈深處,就是懺悔……和等待……
他一直在等她,不是嗎?待在車內兩個小時了,他竟然害怕自己再一次面對她,怕她傷心,怕打擾了她。但他終究是來了,來到這里像個不知所措的賊一般探望。他知道……他想見她,想得快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怎麼走進餐廳大門的,總之,他就這麼呆立在大門口,渾身無法動彈地呆望著穿梭在人群中的她……直到她發現了他,向他漾開了職業性的笑容,美麗得幾乎教他暈眩。她走來了,傲天連呼吸都快停止了,當她站在他面前,每一個線條,每一個舉動,都熟悉得令他心痛不已,他竟然必須伸手扶住門框才得以支撐顫抖的雙腿,即使……即使他表情依舊漠然如冰,雙眉依然緊鎖成結,但他的眼,卻怎麼也掩不住泛濫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