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台灣台北。
「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嘟嘟嘟嘟……」
早已淚流滿面的阮靜握著話筒,呆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機械式地又重新按下一串電話號碼。
得到的回音卻還是一樣。
「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嘟嘟嘟嘟……」
一直面無表情的阮靜突地蹙眉,尖叫一聲,抓起電話往牆壁丟去!
電話撞牆後掉落地面,話筒傳出一陣尖銳的聲響︰「嘟嘟嘟嘟嘟……嗶——」
室內恢復靜寂。一會兒,悄悄響起淒楚的哭泣聲。
「嗚……」
阮靜由細聲嗚咽轉為放聲大哭。
「他不喜歡我……」否則他不會不接她的電話……「他不喜歡我……他討厭我……他討厭我了……」
如果他也對她有意思,他應該會主動約她、主動打電話給她的呀!
他一定是討厭她!
「不!」阮靜搖著頭哭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沉溺在自己構築的悲傷和不幸之中,哭得趴倒在地面上。然後,她模索到先前取出、擱在一旁的小刀。
她直起上身,將刀片的尖銳面正對自己雪白的手腕。
在這一刻,她的心中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只有意中人的心底竟沒有自己存在的難堪和痛苦!
既然得不到他的注目和寵愛,那麼她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她閉上雙眼,拿著刀片的右手往下重重使力!才覺得怎麼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時,刷地,溫熱的液體噴出,濺了她一身。
她松開手,刀片落地,她的身軀也跟著倒在地面上。
合眼前,她看到自己血流如注,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她猛然領悟自己做了一件很傻很傻的事。
後悔,也來不及了……
第一章
六月,美國舊金山。
後悔,也來不及了……
看身在偌大的宴會場內,阮靜握著左手腕,微微地失了神。
她身穿淡藍色的絲質長禮服,左手腕上纏繞著白色絹質緞帶,看起來像重點裝飾,但只有她知道,緞帶底下,有一道疤痕。
一道已經愈合,卻仍會不定時泛疼,提醒她曾經有多麼傻的疤。
哎,她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做出如此傷害自己的事……她不只傷害了自己,更傷害了愛她的家人和朋友。
若是好友談蔚蓉未能及時發現、送她就醫,她恐怕早就……
發生這樣的事,爸媽自然不肯讓她一個人繼續持在台灣,而她也不再堅持獨自留在那有要好朋友的熟悉土地,在兩個多禮拜前,讓爸媽接到他們早已定居多年的美國。
可是生性不機敏的她,不知得過多久才能適應這里的生活。
她不討厭宴會,但前提是情如姐妹的好朋友們也在。有果敢好強的蔚蓉、迷糊可愛的綺諼在身邊,再怎麼無聊的場合也會變得有趣,不會覺得孤單無助。
在她離開台灣前,蔚蓉口口聲聲說要為她找那個人報復。應該……沒什麼事吧?而那個讓她徹底迷失自我、做出傻事的人——
心頭泛疼,她兩手環抱自己,身軀微微發顫。
比起之前動不動就淚流不止,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好多了。
生死關頭走過一遭,她已經看開了。
絕不會再為了誰,連命也不要……
她想,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吧。
「靜兒。」
柔和的呼喚從背後傳來,阮靜轉過身,迎向母親關懷的瞳眸。
「你還好吧?」阮母細細打量臉色發白的愛女,雙眉不由得微微蹙起。
「我很好。」阮靜趕緊扯出個笑容。母親的瞳眸中有濃濃的擔憂,她不禁討厭起老令父母掛心的自己。「正如媽先前告訴我的,這兒都是華人,沒有語言不通的困擾。」
是啊,這里沒有結識多年的好友相伴,卻有比誰都關心她的父母啊!
她的外文不好,十分畏懼和金發碧眼的西方人接觸。今晚的宴會由商業版圖遍及全世界的戴氏集團主辦,廣邀活躍于西方社會的華人參加,所以現場看到听到的,都是她熟悉的語文和人種。
與大多是年長一輩聚集在一起的商業宴會不同,許多活潑的年輕男女也會出席。父母要她跟著來,即是希望她能在此認識一些朋友。
到場後,社交關系極佳的爸媽分頭四處與人寒喧,她卻沒出息地徑自站在場中央發呆。
她得振作點才行啊!
「媽,你的朋友在等你吧?」不遠處幾名婦人頻頻看向她們這方,阮靜笑容生澀地同她們點點頭。
「可是你……」阮母回過頭,幾名貴婦立即向她招手。幾人難得相聚,像小女生般開心。
「你們有很多話要講吧!你過去吧,我沒事的。」見母親遲疑著,阮靜半舉起手,「我會主動找人攀談,結交朋友的。我保證。」
她顯露出的積極態度令阮母略微寬心,走向等著她閑話家常的貴婦人圈中。
轉過身,阮靜臉上牽強的笑漸漸淡去。她邁開步,在喧鬧的宴會場內走動起來。
她不喜歡和別人提起自己的家世,不過,她出身名門,是一項扶滅不了的事實。
但說到底,她只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啊!從小養尊處優,被過度保護……
談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人耳里,她愈來愈覺得刺耳。
「戴伯伯,您的兒子們……尤其是最小的瑞翰哥哥,他會來嗎?」
「會,他一來我就介紹你們認識。」
「謝謝戴伯伯!」
那嗓音縴細得顯得矯作,令阮靜蹙眉,加快腳步離開該處。
四周盛裝打扮的人們啜飲醇酒、高聲歡談,她益發覺得格格不入。
她愛她的父母,但是,她總覺得自己闖進了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
她終究選擇躲到角落,避開人群。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在這里?這里不可能找得到適合她的生活方式呀!還有,她的未來究竟……
「喂!就是你吧?」
阮靜轉過頭,一名身材高挑豐滿的女子兩手叉腰,兩眼眨也不眨地瞪著她。
她不解地左右看了看,懷疑面前這位看來怒氣騰騰的女子是在和她說話嗎?
「才剛搬來不久,就已經到處放話,說自己會嫁入戴家,尤其可能成為最受歡迎、最俊美的老ど戴瑞翰的妻子的人,就是你吧?」
對方橫眉豎眼,不可能是想和她交朋友。還有,她說的話她不太懂……她應該是認錯人了。
藍意真叉在腰側的雙手改為環在胸前,「怎麼,你是在裝傻,還是真被我嚇著了?」
「我……」對方趾高氣揚的態勢的確有些嚇到她,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話。
藍意真斜眼打量她,判定她不論外表或氣勢皆敵不過自己,冷冷地哼一聲,「告訴你,柔弱這一招對女人沒用,對瑞翰更沒用。想利用父母的關系和瑞翰結婚?哼,少痴心妄想了。昨天在床上,我已經跟瑞翰問過你的事,他說不論你是何方神聖,他打從心底覺得厭惡。」
阮靜的表情愈來愈不解,讓純粹過來給個下馬威,宣告戴瑞翰所有權的藍意真轉為不耐。
「總之,你別太天真,快點搞清楚華人社交界的情況和規矩,認清自己有多少本事,好自為之!」
懶得和她多說,藍意真氣昂昂地轉身走開。
不明所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阮靜側了側頭。
「小姐,請用。」一名侍者來到她身前,恭敬地點了下頭。
侍者端的托盤中盡是香檳酒,阮靜輕輕頷首,拿起其中一杯。「謝謝。」
輕啜香檳,阮靜看著侍者繼續為其他客人服務。
在熱鬧、歡樂的宴會中,也有階級之別……阮靜搖搖頭,告訴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