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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不曾少花香 第7頁

作者︰賈童

「沒關系,下起雪來的話,也很美。」

「會下雪嗎?」

「就是听天氣預報說會下,所以才去啊。」

妍嬰馬上站起來,「是不是明天去?是不是明天就去?」

習慣了她一驚一乍的湛朗,笑容來不及收起就干脆任它繼續流連嘴角邊,「是。」

還在車上的時候,妍嬰就迫不及待地把頭伸了出去。

大洋公路是條沿海公路,沿途可以看到奧特威區秀麗的海岸和雨林。一路上美景不斷,接近坎貝爾港的時候,奇特的十二使徒岩赫然入目。先後看到了拱門、倫敦橋、岩穴、阿德湖峽和島灣,她不停地說︰「開慢一點,開慢一點,我還沒看清楚呢。」開車的湛朗只好苦笑。

「小姐,高速公路上呢。」

疏芬山是露天的金礦場博物館,自1851年淘金的瑞士人發現黃金之後,一百多年來道路兩旁已經形成了固定的民俗風情,其中就有典雅的中國村。

「我明白了。」

漫步其中的時候,妍嬰若有所思地開口。

「什麼?」湛朗的口氣听起來不像是詢問,倒像是應和。似乎知道了她一定會主動告訴他答案,只不過要他承接一下。

「你帶我來進行愛國主義教育。」

「何以見得?」

「在國內的時候真的不覺得,到了異地才突然感受到中國的魅力。文化也好民俗也好,都有其獨特自成一統的風格,難怪很多國家都有唐人街、中國村了。」

他听了,呵地一笑。

「是難怪。我來了幾次,心里總覺得舒服,還想再來,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說明你還是個地道的中國人。」

湛朗「嗯」一聲,說︰「晚上有表演可以看,現在先回去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他們在疏芬山逗留了兩天,白天睡懶覺,散步,做好吃的火鍋,晚上看「血與南十字里」

燈光音響激光表演。兩天後轉道菲利浦島,沖浪,滑船,釣魚,滑水。在島的西南端,一個叫諾畢斯岬的地方,有一種全世界最小的企鵝,大概與海鷗差不多大小,為了保護它們,這里嚴厲禁止使用閃光燈。妍嬰和湛朗並肩坐在海灘上,安靜地看企鵝們排著隊一搖一擺地走著。

「累吧?」

「沒。不過你倒是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

湛朗眉一皺,有些詫異。

妍嬰盯著最後一只企鵝消失在視線里,嘆氣︰「你讓我看到太美的東西,我以後都無法去欣賞其他的美好了。」

湛朗莞爾。

「這里的美好是亙古不變的,不用擔心它會消失。」

「可是我們就要回去了啊。」妍嬰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接下來都沒什麼好期待的了。」

當時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湛朗看似簡單到讓人察覺不出的安排有多麼周密和無微不至。他把蠢蠢欲動的期待放置在每一個結束之後,然而這種期待終于要隨著旅程的結束完全告一段落了。

「課業不忙的時候,隨時可以來。」

湛朗的目光是寧靜的,可以讓人相信。

「我很樂意陪你舊地重游。」

雖然不知道下次來是什麼時候——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妍嬰還是笑笑︰「嗯,好啊。」

回到家中,已經是開學報到的前幾天。通知書寄到家里,父親在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到澳大利亞通知了她。

妍嬰報考林業大學,花卉培植專業,她喜歡花。

愛上一種花,卻不知道它有幾片花瓣,那是什麼樣的愛?

妍嬰一邊學習著如何照顧花朵,一邊學習如何將它們畫出來。她天天對著它們,一筆筆地勾勒,越畫越像。溫室里的任何花朵,她都能一口報出花瓣的片數。大家說她對花,簡直是到了痴迷的地步。也有幾個要好朋友,不論男女都稱她「花痴」。

花朵雖小,卻讓人無法忽視它們的美麗,從湛朗不斷通過電子郵件發給她的圖片資料中,寄給她的專刊中,妍嬰越發覺得花蕊中的世界,美得令人無法捉模。那一閃而逝的美,有點像泰坦尼克號上的愛情,站在生命的邊緣,連凋謝也顯得輝煌。

「LittleGirl,蘇格蘭的鄉下有個傳說,如果你有幸看到一朵六重花瓣的胭脂蘭,就會獲得幸福女神的保佑。」

湛朗喜歡叫她「LittleGirl」,盡避他只比她大三個月。

「我不需要幸福女神的保佑了,我一直都很幸福。」妍嬰打上一個夸張的笑臉,如果湛朗可以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他一定會說她傻,怎麼會有這麼傻的Girl!在他的字典里,女孩、姑娘、小妞統統都叫Girl,可是目前為止,他只對妍嬰用過「LittleGirl」這個獨一無二的稱呼。

「不想更幸福一些嗎?」湛朗問。

其實,世界上哪有所謂的「更幸福」,最幸福的時刻,不過就是不幸到極點時,所感受到的那稍許的溫暖。

就像開放在嚴冬里的胭脂蘭,一直撐到早春。雖然妍嬰不相信湛朗的話,可還是在每一朵花開放的時候,認真地數它們的花瓣。不過,無論怎樣大的花苞,開出來的花始終是五片花瓣。

一次次輕微的失望,卻也使她釋然。自己到底在計較什麼呢?已經這麼快樂了,還要尋找幸福!真夠貪婪的。就把六片花瓣的胭脂蘭留給不幸中的人們去發現吧,希望他們可以像自己這麼快樂。

一天妍嬰經過一家花店時,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店主迎了上來,殷切地問道︰「需要什麼,漂亮的小姐?」

「只是隨便看看,有沒有胭脂蘭?」

「您可來對了,咱們家是蘭花的專賣店啊!哎,剛到幾盆,在玻璃窗子那邊,您隨便看。」

妍嬰的目光在花朵中穿梭,開得很燦爛的胭脂蘭,一朵緊挨著一朵。她把頭低下去,輕聲地數著花瓣,一片片地看得很仔細,生怕看重了或者看漏了,「一、二、三、四、五……」還是只有五片,她不禁搖搖頭,笑著罵自己傻氣。

她走出花店後,忽然有一個人追了上來,擋住了她的去路。那是個高大的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干練和潔淨的氣息。他的懷里抱著那盆胭脂蘭,正是妍嬰看過的那一盆,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男人,對方溫柔地笑了。

「對不起,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嗎?」

他的聲音低沉好听,和眼楮一樣明亮動人。一個護花使者?妍嬰笑起來。

「為什麼不可以?」

「衛清平。」他說,「我的名字。」

「鐘妍嬰。」

他自告奮勇地要幫她把花送回家,「很重的,你恐怕拿不動。」

妍嬰沒有拒絕他,他看起來就像個溫和的大哥,有一雙動人的眼楮和長長的睫毛,三十出頭的樣子,不像結過婚的男人。

「你住這附近?」他抱著花問。

「是啊。」

「我也是,一百三十二號,那是我開的咖啡店,有空的話,來坐坐吧,我親自給你泡一壺,而且是免費的。」

妍嬰很好奇他這樣的男人會泡出怎樣的咖啡?「我一定會去的。」

「對了,剛才你對著花盆說什麼?」衛清平眨著眼楮,「讓它開花的咒語嗎?」

他的想象力不貧乏,可惜答案不好玩,「我是在數它的花瓣。」妍嬰把蘇格蘭鄉下的傳說告訴了他。

衛清平很感興趣地追問道︰「那麼,你找到了嗎?」

「你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沒有了。」

「既然不是,你又一個人在那里笑什麼呢?」

「我笑我果然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衛清平看著她,「真有意思,有誰會嫌棄自己太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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