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巧?」賀崇愚發現他話中有話,「你在想什麼?我叫你你都听不見。還有,你怎麼不打傘?」
衛嘉南伸出手,雨點輕柔地落在他的掌心,「又下雨了,這雨一停,天氣可能就會冷起來了。」
「你有事要出去嗎,我把傘借你吧——這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呢。」
衛嘉南為難了一下︰「你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把傘?」
「喔,好像有多余的,你等我,我去拿。」
「我等你。」他點了點頭。
賀崇愚不假思索地把傘塞進他的手里,兩只手遮著頭頂跑入了雨簾中。
來不及喊住她,衛嘉南只好抬頭望著手中的傘,白色,近乎透明,在灰色的天幕下像一朵花般憂郁地開放著。
他身上的衣服幾乎濕透了,可是在這樣一朵小小的憂郁的白花保護下,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母親懷抱以外的安定。
「給你。」
看著撐了把傘向他跑來的賀崇愚,白色的身影從朦朧的雨簾中漸漸清晰,像一個夢漸漸地實現並靠近,衛嘉南不知不覺感到眼楮里塞滿了苦澀的液體。
「不用急著還給我,再見。」
她剛要走,卻被他喊住了︰「喂。」回頭一看,衛嘉南拿著一把傘,撐著一把傘,「你呢,要淋著回去嗎?」
「我……」她低頭一想,對啊,自己反而沒有傘了。
「和我一起去吧,辦完事我和你一起回來……好嗎?」他和氣地問,賀崇愚點點頭,「沒問題,就是……不耽誤你嗎?」
「不會的,就在學校拐個彎。」
「好,那就走吧。」
賀崇愚正要從他手里接過傘柄,被他輕輕避讓開︰「我來打吧,省得你踮著腳。」
「呵呵,你這是笑話我矮?」她仰起臉輕松地問道,素面朝天,細女敕的膚質清晰可見。清靈的眼楮不加任何掩飾,笑容更是玲瓏剔透。
「難道不是?」他將目光定格在她額前一枚粉色的發卡上,口氣輕松地反問。
「誰跟你站在一起不顯得矮?」賀崇愚把傘往他那個方向推了推,「你別光顧著給我打啊,你都淋濕了。」
「我本來就濕了。」衛嘉南執意地將傘朝著她那邊。
賀崇愚連忙低下頭在寬大的衣兜里找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遞過去,「擦擦吧。」
衛嘉南接過手絹,卻不急著擦臉,光是端詳著上面的圖案,一叢蘭花,已經洗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賀崇愚順著他的眼光看了看,馬上明白過來,窘迫地說︰「舊是舊了點兒,不過我一直洗得很干淨的。那個——」
她看著衛嘉南把它湊到鼻翼旁,垂下眼簾,好像在輕聞著上面的味道,這一舉動不由得使她的窘迫感更深,「如果用不習慣,就……就別用了。」
他抬起眼,「真是懷念這樣的手絹,現在市面上好像已經不再生產了。」
「因為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用印了流行卡通圖案的小毛巾了,我的三個室友每人都有好多塊。」
衛嘉南看看傘外的天空,輕嘆口氣,「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總讓我跌入現實和回憶的夾縫中。」
他原封未動地又將手絹還給賀崇愚,在她伸手接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走吧。」
他們在學校附近的車站等了大約有二十分鐘左右,那里只經過一班車,就是72路,這是惟一把他們和市區聯系起來的公車,大約十五分鐘經過一班。
衛嘉南,他好像在等什麼人。
又一班72路來了,只下來了一個乘客,那是個女孩,賀崇愚認得,她是溫倩。
她沒有打傘,一跳到地面上,衛嘉南馬上就喊了一聲︰「倩倩!」
溫倩抬起頭來看見他們,笑了,連忙跑過來,衛嘉南也迎上去,她鑽進傘下,他忙著撐開傘,架在她頭頂上。
「我都沒有想到你的學校會這麼偏……」
溫倩笑著說,她被淋得濕濕的,「從勉驊搭車過來,我倒了三趟哦。」
「這是賀崇愚。」衛嘉南輕聲說,「傘都是她借我的,我本來打算去超市里買——幸好遇到她。」
「阿愚,謝謝你。」溫倩微笑著表示,「下個禮拜我來你們學校,把傘還給你,好嗎?」
「不用急,我們的傘只是應付雷雨天的。」她很溫和地說。
「你怎麼都淋濕了,不是一直在車上嗎?」衛嘉南忽然皺著眉問,而溫倩則吐了吐舌頭。
「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倒了三趟車,郊外的車站都沒有可以避雨的棚子。」
「要感冒——」他沒有說完,賀崇愚輕聲說︰「去我宿舍里換一換吧。」然後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男生宿舍恐怕不可以進去。」
他釋然,同意了,「那好,我在宿舍那邊的快餐店里等你們。」
溫倩的身材和賀崇愚差不多,就是個子稍高些。她換上衣服,用干毛巾擦了擦頭發,舒服地呼了口氣,「太謝謝你了,阿愚,不然我可能又要穿著一身濕衣服回去。」
「別那麼客氣,我們是好幾年的同學了。」她還是軟聲細語地說著,收起那些濕衣服,裝進塑膠袋里面,遞給溫倩。
「和我們一起吃飯吧,我還沒吃飯呢,嘉南在電話里說他也沒吃。」溫倩說。
「我吃過了,你們去吃吧,傘借你,拿著。」
「一起吃吧,喝杯咖啡也可以,總得讓我請你點兒什麼吧,不然多不好意思啊。」
溫倩盛情難卻,賀崇愚只好跟著她到快餐店里,里面的人不多,放著輕松的音樂,衛嘉南已經點好了三人份的餐點等待在靠窗戶的四人座位里,那把傘被他整齊地折疊好了放在桌子上面。
「我可是餓了,不管你們。」
溫倩有條不紊地吃起漢堡包,賀崇愚掃了一眼,拿過一杯熱咖啡,撕開女乃杯把淡女乃倒進去,又把糖包撕開,全部撒進去。
「不甜嗎?」
「啊?」
衛嘉南用攪拌咖啡的小棒,敲了敲她的咖啡杯,一臉溫和地望著她,「放了女乃又放糖,不會很甜嗎?」他重復地問道,她微微地笑起來。
「嗯,不會……我,很喜歡甜。」
「那,要冰淇淋嗎,還是女乃昔?」
她本來不想要他花錢,可是溫倩說︰「好,來三個女乃昔吧,我要草莓的。」
「草莓的,」他點頭,又看著賀崇愚,溫和地說,「給你香草的好嗎,那個最甜。」
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我要香草的吧。」
他又微笑了一下往櫃台走去,邊走邊回頭說︰「那,要大杯了喔。」
「大杯……算了,大杯就大杯吧。」溫倩搖搖頭說,「本來小杯就足夠了——頂多也是個中杯嘛,他做事情就是這麼沒有數的,哎。」
三個人安靜地吃著東西,忽然,餐廳里放起一首歌曲,對于賀崇愚來說,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我從來不曾抗拒你的魅力,雖然你從來不曾對我著迷,我總是微笑地看著你,我的情意總是輕易就洋溢在眼底……
她馬上就很自然地哼唱起來,直到衛嘉南說她︰「原來你也喜歡王菲。」
她才驟然驚覺,笑起來說︰「是啊,特別喜歡這一首。」
「我也是。」
「呵呵,我只听國外的歌,總覺得國內的,就算是港台,水平也差好遠,不夠專業呢。」
「王菲的很不錯。」他說,看了溫倩一眼,「像是靜下心來做音樂的藝人。」
賀崇愚只是笑了笑,不說話。
把溫倩送走以後,他隨口問︰「要不要走一走?」
「好的。」
他們沿著足球場,慢慢地走著,兩個人都沒有怎麼講話,好半晌,他忽然說︰「溫倩,她想高中一畢業就到國外去讀大學,選的是西雅圖,她說從現在起就開始辦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