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捺下心中被他攪起的焦慮,平鋪直敘道︰「一個親人!」
「有多親?」陶健方語氣里的輕蔑是絕不會讓人錯認的。「他也能輕易令你躺在他身下,為他張開你修長勻稱的小麥色雙腿?」
憤怒在她眼底積聚。「你怎麼敢——你沒有權利指控我和任何男人——不清不楚!」
「我是沒有權利,畢竟,我也只不過曾經在你的腿間沖刺過一回,除了我差點洗不干淨的床單,它甚至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他陰沉地強調。「為什麼你要這麼偽裝自己?作踐自己?」又一個不算克制的問題。
而他的問題幾乎擊倒了她。她站了起來,椅子在地面刮出聲音。她鏡片後的眼楮閃過狂怒。「哦,我曾經‘親、愛’的偉大的阿特拉斯(注︰希臘羅馬神話中扛天的巨人),你或許有扛天的本事,可是你並沒有扛到我的。你不能妄自尊大的評斷我。即使我……我真的犯……犯賤!」
他對她的譏誚無動于衷,但卻有一股他無法控制的沖動。他逼近她,將她困在他與電腦桌的中間,還突兀的雙手並用,一手拉掉她丑丑的牛角框眼鏡,一邊扯月兌她盤得死緊的發髻。
「這樣好多了!」審視著她按散下來的長鬈發正因電腦的微光而映出打濕的烏鴉羽翼般的亮黑色澤時,陶健方不禁得意地蜷起嘴角。「這樣好多了!」他用另一種屬于他特有的、但卻迥異平常的、溫柔的粵腔國語重復置評道,並趁著她仍處在茫然失措的一刻,俯身擄獲她花瓣般的柔唇。
按常理,依娜應該充滿骨氣的推開他的,並大發雷霆地痛罵他一頓,但她突然渴望這個親吻,渴望再次明了被他擁抱的滋味。舞會那一夜,有許多過程她參與的太過含糊,而在這一刻,這心痛挫折遠勝于快樂的一刻,她需要溫柔的吻,這種需要像火焰般的焚燒著她,無法消掉。
她昏沉沉地伸手撫模他的臉頰,他的臉頰既溫暖又光滑,她虛弱的攀緊他的脖子,她的唇卻越來越熱情。
依娜的反應讓陶健方感覺高興。沒有絲毫猶豫,他的手探進她的套裝里,復住她的胸脯,另一手則纏住她的發絲。「依娜!和我在一起的感覺並沒有那麼不愉快,對吧!甚至可以說,那一夜我們配合的不錯,我完全不能否認還想要你,而如果你真的欠缺男人,我建議由我全權代理!」
他的傲慢像釘子一般的釘進她的腦海、她的心坎。她開始掙扎,在他沒有放松意願的情況下,她變成捶打他。
他終于松開她,但他交抱雙臂,帶著不耐與批判瞪著她。
「哦!我干嘛忍受這個?」依娜撫著額頭,小聲又痛苦的自問。「省省你的建議吧!陶大老板,在你面前我什麼都不缺,只欠缺尊嚴。」她打破自語,大聲且反叛的低嚷。「還有,我大概忘了告訴你剛才打那通電話的人是我唯一的弟弟。哦!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
受傷的淚水在她眼中打轉。親吻與被擁抱的渴望燃成灰燼,剩下的渴望是離開他、離他遠遠的——
他正看著她,牢牢地盯著,仿佛想用眼光在她身上鑽出洞來。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恐懼她可能因這樣的叛逆而失去更多!例如工作、例如姊姊的醫療費、弟弟的學費!但他怎麼能夠如此待她,一下子讓她感受溫柔,一下子又待她如此殘酷……
去他的工作!疼痛的頭及受傷的自尊卻令她抓起皮包、連電腦電燈都來不及關,她便奪門而出。
她又再次從他面前落荒而逃了,這是第幾次?
依娜算不出來,也不想去算了,反正她總是無法逃得太遠,就狀況百出。電梯在下墜,她的喉頭與心口也像有重物在將她往下拉。
出了電梯,她倚在一根圓柱上,閉上雙眼,疼痛的頭、欲嘔的喉、茫然的心、空洞的月復與受傷的自尊,讓她全身無力。她真的恨他,恨他讓她自覺像個娼妓,讓她覺得自己墮落、污穢、愚蠢。
在陶健方面前一直隱忍的淚水終于跌出眼眶,緩緩滑下圓柱,挫折與太過沉重的壓力讓她綣起自己,她將臉埋入手中,失聲痛哭。
她放任脆弱的感情盔甲散了一地,碎成片片,但淚水再多,也抹不去她的痛苦、哀傷與無望。
淚水彌漫中,依娜難以想象的是陶健方會紆尊降貴的追著她出來。他隔著些許的距離注視著她哭泣的樣子,唯一顯露的表情是他唇角陰郁的一撇與他眼中明顯的懊悔。
數分鐘過去了,她慢慢停止哭泣,他才走近,拉起她並遞上手帕。她又開始哭了。但因為不願意他看到她再次崩潰,她別開身子。
但一如剛才,他極迅捷地攬住她,將她拉抵他的腰際。「我說過,我可以扛的,我可以!」他強而有力的低語。
他似乎有點明白剛才她弟弟打來那通電話的涵意,也仿佛明白了她的肩頭有副怎樣的擔子,他確實听到有關金錢,也確實誤解她正與其他男人交易,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個引起他醋意的男人是她的弟弟。
「醋意!」他找到了更令他錯愕的兩個字了。醋意!
依娜仍然在啜泣,心情太過惶亂的她,根本沒听懂他話里的意思。
就連他都沒再懂自己怎麼會提出這種連自己都會驚訝地提議,但他就是莫名其妙且無心壓抑的沖口而出了。
「別忘記你剛抬舉我的。只要我願意,我可以是強而有力的阿特拉斯,讓我做你的阿特拉斯。」他再度強硬的低語,做著有力的說服。
起先她還是沒弄懂他究竟在說服她接受他所提供的什麼?稍後她弄懂了,但並未立刻回答他。
她曉得一旦接受了他建議提供的,那麼這輩子她在他面前將永遠抬不起頭,更別提什麼尊嚴。
她唯一的念頭是拒絕,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投降。她為家人承擔的責任每差一點就要擊垮她了。這一刻,挫敗像不可跨越的高牆包圍著她的每一方,這一刻,陶健方的臂彎顯得如此的安全、堅實且強壯。
她眸中仍有泉涌而出的淚花,但他正擁著她,一手擱在她的脊椎上,一手鋼柔並濟地揉著她的肩膀。
這一刻,她同意投降給他的溫情之中,也被迫投降于自己的痛苦之下,為的是——尋找到再次出發的力量!
第四章
就這樣,唐依娜從她租來的破公寓搬進了陶健方另外租來的一間寬敞明亮、充滿格調的頂樓套房,接受他的馴服,他的豢養。
別人對她可以有好幾種稱呼,同居人、情婦、地下夫人等等等。正因為她和陶健方都同意不公開彼此的關系(那意味著唐依娜還是可以保有她在公司刻板無趣的形象。),再加上陶健方也還沒有任何公開的對象,所以話說回來,這種稱謂說起來其實也都有些四不像。
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和陶健方就像尋常夫妻般的共同生活了。為了恐怕啟人疑竇,他們還是一個開賓士,一個擠公車。早上他們不同時間抵達公司,晚間也不同時間回他們共同的窩。
正常來說,陶健方經常有應酬,而依娜偶爾要加班,更因為他們一個是瀟灑倜儻的老板,一個是一板一眼的秘書,所以幾乎沒有人會去聯想他們有著老板與秘書以外的關系,除了依娜的好友劉蒂蒂。
唯依娜的嘴緊得像臭蚌殼(這是蒂蒂私底下對她的恭維。)所以蒂蒂也只能徒呼奈何。
依娜大概一輩子都很難忘記剛和陶健方同居的那段甜蜜歲月。(真是難能可貴啊!她和大陶也曾有過被定位為甜蜜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