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她還沒穿好甲冑,他就開始勸她棄械?他那柔情坦蕩的言詞,教她怎麼拒絕?但這之前的痛、傷,真能讓它就此勾銷嗎?
看著他那真摯得不容置疑的表情,看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過往的記憶強烈襲來——
年輕、稍瘦的阿騰穿梭在一片廣袤的野地,像只勤于覓食的動物,認真的尋找淡綠的時計果和殷紅的野草莓。
原因是因為何旖旎喜歡時計果和野草莓那種微酸微甜、清香芬芳的滋味。他搜尋了一大捧,兜進那一年她最喜歡,也是她唯一的那件粉藍色裙子中。
他采集它們,她則擷飲它們的甘香,吃不完的便帶回到他們的住處,他把野草莓和時計果們盛裝在一個透光的玻璃罐里,上面插了一大束她最喜愛的「卡司比亞」,然後捧到她的面前,讓她抱個滿懷。
「瞧!它們就像我的心和人一樣,全是你的。」
當年,他的神態與今日如出一轍,真摯得不容置疑。這一刻的他,就像過去那個執著的男孩子。
她能不認真考慮他的話嗎?這一刻,她完全同意他的說法、他們依然可以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情稍微開朗,「我贊成你的說法,阿騰。」她遲疑的疊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成長是艱難的過程,有時候必須見招拆招。我曉得逝者已矣,來者可追這個道理,好的,我會盡量努力,讓我們不論是再見或者離別,都能畫上無恨、無憾的完美句點。」
說完的這一剎那,她的喉嚨梗住了。人生里要做到無憾、無恨真不容易,不過,至少她可以努力。
阿騰緊緊扣住她的手良久良久,藉以傳達他內心的波動。
靶觸深刻的一刻過去許久,阿騰才像記起什麼似的放開她,跳起來。「你的早餐快涼了!」
何旖旎在他松手的剎那,感覺一陣突兀的空虛,但她故意漠視它,並很理智的加上但書。
「阿騰……」雖然丑話非得說在前頭,但她仍有些難以啟齒。「阿騰、我想既然我尊重你的說法,我想,我也要求你尊重我的想法!」
阿騰安靜的面向她,等待她的「想法」。
「我想……我希望——前天夜里和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再發生,我不希望自己因為未婚夫不在身邊,就變得隨便,我……」
突然間、她說不下去了!畢竟其實,前兩夜的那兩次親吻,她也有錯、單方面苛真阿騰是有欠公允的,可是,他若能自我約束,她根本不可能主動。
而阿騰則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點著頭,悒悒一笑。「其實,對我而言,並不難處理,難的是其他感覺。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盡量克制對你的感覺。」
說完,他蹲模索他的手杖。他模索的方向是錯誤的,何旖旎貼著床沿想幫助他,可她腿上緊繃的傷口卻發出抗議的疼痛,令她眼淚差點落下。他一偏方向。出乎她意料之外輕易的拿到拐杖。
他用拐杖撐直自己,再次點頭,「吃你的早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就像冷了的愛情般,教人食不下咽。」
他的語氣並不嚴苛,甚至還有些虛弱,但何旖旎就是能听出他話里隱約的指責。
是她多心了嗎?或許。可是就算兩人已經達成和平相處的協議,她仍可以肯定在不知不覺中,阿騰已經成了她錯誤的對手。
見他撐著拐杖走出她的房門口,何旖旎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覺——他根本不像雙目失明的人反而像是從容的執戈者,而他最想做的事,便是將她的心再次挖出,再次一片片喂還給她,直到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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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一點了!」阿典師壓著她的小腿骨與關節。
「如果我按時吃藥換藥、就會好得快一點嗎?」何旖旎大膽的追問。
阿典師似乎十分明白她問這句話的用意。「騰仔不是豺狼虎豹,你按怎這麼怕伊?」
「我不怕他,只是必須……避嫌。」
「伊是你的舊愛人?」
她偏頭望著窗外,默默點頭。
「你和伊逗陣多久了?」
「兩年多。」
「兩年多應該足夠你了解一個人了!騰仔不是愛佔人便宜或愛勉強別人的人。」阿典師喃喃的說︰「何況,愛情這款代志,不是咱想要按怎就會按怎。有緣無分的是痛苦,有分無緣的是悲劇,有緣有分的才算幸福、但是這個世間,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有緣有分的呢?」阿典師表情淡然,卻難掩語氣中的沉重。
「阿典師,你和阿騰很熟嗎了」看著他仔細的在她腳上涂抹刺鼻的膏藥,她禁不住好奇的問。
「說熟也熟,說不熟也不算熟,伊和我認識三年,都是我幫他看前顧後的。」
「阿典師,你的話自相矛盾。」何旖旎很得意于自己抓到阿典師的語病。「你認識阿騰三年,對他僅限于有點熟又不太熟的階段,而我和他在一起也不過兩年。你卻要求我『了解』他?」她嘲弄著。
阿典師一臉了然于胸的看看她。「查某囡仔,講白一點,你和騰仔是貼心貼肺的共同生活了兩在,我和伊不但沒有同居,就連見一次面都要三天五天,哪有得比?而且,騰仔也不是很愛談論自己的人。」
「還說他不愛談論自己!他甚至連我們同居的事都說了出來?」何旖旎頗感憤怒的嗤之以鼻。
「伊不曾對我提起你們同居的事,甚至不曾談起過你,只有伊很失志的時候,從伊的音樂中可以讓人听山來,听出伊有一段難忘的過去,自從我和伊從土石流中救回你,我就知道你是伊那段難忘的過去。」
「你怎麼能肯定……」她還想反駁。
阿典師卻不留給她反駁的余地。「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假使你不是伊心所愛的人,在救你的時候,伊不會一副抓狂到連性命都不顧的模樣。那情形,我真的不曾看過,就連伊進入火場救那對雙胞胎女孩的時候,伊看起來都冷靜多了。」、
「他進火場救人的時候,你在現場!」何旖旎受到另一個話題的吸引。
「對,我剛好趕到那里。」
「可不可以……形容一下當時的情況?」或許基于想求證河豚的說法,她不禁又好奇的發問。
纏好最後一圈繃帶,阿典師俐落的剪斷它,才眯起眼楮回想。「楊家——也就是騰仔救出雙胞胎的那戶人家,在商場上是仁頭有臉、響叮當的人物。出事的地點就在某高級別墅里。說起來也真巧,楊家夫婦和我曾是小時候的鄰居,年代久遠的老朋友。那天,我正巧路過想去探訪他們,哪知道恰好踫上火災?有傳言說,是楊先生的對頭搞的鬼,後來經過證實,是楊家的菲佣用火不當,招來火災。」
「當然,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楊家那對雙胞胎實在命大,遇上了騰仔。」阿典師一臉晦暗的搖頭又點頭,「那天風勢好大、火焰熊熊的樣子,教人看得心驚膽跳,雙腳發軟。雙胞胎在房間的窗邊呼救,那時她們才六歲,根本不懂。楊先生、楊太太愛女心切,也想過博命闖去救女兒,卻被我和義消狠命拉住,那種狀況,進去只是做無謂的犧牲。」
「正當大家都束手無策時,一條身影卻突破人牆,直接朝火海沖去,起先,我們都以為是某個見義勇為的消防隊員,後來經過證實是個陌生人。那時我們這群人,只能拼命祈禱奇跡……而奇跡也真的出現了……騰仔左右手各抱著一個女孩,使力的逃出火場,伊像在和火焰比賽——可惜天不從人願,伊跌倒了,然後伊幫女孩擋住了那根突然倒下的著火木往,就算那只是根裝飾用的木柱,還是很沉重的擊倒了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