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向家這邊,自听說水翎由海寧抱病遍來,向日青便鎮日魂不守舍,三天兩頭,無所避諱的往靖府或任昕那兒探問水翎的病情。
哎!算來他也是個痴情種子,可嘆的是錯將情意種在與他無緣的水翎身上,而他的過分關心傳到他的妻子巴燕娘耳里,自然不是滋味。
打從上回夫婦倆為了新婚之夜床上沒有落紅而撕破了臉後,兩人是霜寒雪冷的冷戰到今天。說實話,燕娘是個女子。心較溫,又礙于捧人家的飯碗,自然得歸人管,所以她怎麼看都是較理虧也較心軟的一個。
雖說,日青在面對她時,總是劍戟森嚴、刻霽寡恩,絲毫不遜于十二月的飛霜,但反觀燕娘對他,卻無法做到劍拔弩張,冷言漠語。面對日青的父母時,燕娘也絕對不是一個告朔飭羊,虛應事故的媳婦,她總是孝意殷殷,盛情可感。
由此可知,燕娘是有改善夫妻關系的誠意,問題出在那向日青,婚後,他已經夠無動于衷的,水翎回京來,他對燕娘更是漠不在乎。
最過分的是這日午後,向日青所做的一次反悔!
午歇過後,向日青難得——主動的來找燕娘。正因為這份「難得」燕娘十分的喜出望外,她慌忙的打扮,惶急的踏入與她房間相連的內廳來迎接他,啊!幾乎可以比嬪迎接聖駕了!
可向日青迎面的一句話猶如兜頭的一盆水。「燕娘,咱們這麼貌合神離的生活下去,也不是辦法,依我看,你還是回你們巴家去吧!」
這當時,滿懷欣喜的燕娘整個人都傻了、愣了!
「難得」他大駕光臨,「難得」他好言好話,可是燕娘千萬沒有想到,他是來推翻不與她分離的前言,送休書來的。
「為什麼?咱們這麼貌合神離的,不也過了近一年半載,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好!」回過神來之後,燕娘不只心頭冷,連表情也變冷了!
「不好!不好!日青頗為不耐的把手甩了幾甩,接著背在身後,來回踱步。「你我性情不合,個性泅異,當初娶你,純粹是一時迷惑!」
一時迷惑?喝!這四個字,比起以往他對他們婚煙的所有說法來,是客氣多了!可禮多必,她巴燕娘也不是個傻瓜。明眼人一定都看得出來,向日青這一著舉動,是在痴心妄想什麼!「日青,你我都清楚,沒有人能迷惑得了你,除了——水翎!而你如今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是想休了我,回頭和水翎重拾情緣!」
燕娘一舉揭發了日青的司馬昭之心,日青因此顯得惱羞。「不要扯上二格格,我只是無法忍一個不夠貞潔又把我當傻瓜的妻子!」
「你要我怎麼解釋?」燕娘淒然的問。「我沒有對你不忠,也不曾把你當傻瓜!」
「你明明有,何必狡辯?」日青憤然的跳腳。「你早巳不是處子,新婚夜卻窮裝無辜;你誑騙我的好友,再串通他們來斑騙我,光這些不守婦道的事,就足夠我把你攆出咱們向府!」
「我不守婦道,窮裝無辜?」燕娘咬緊了牙,握緊了拳。「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向日青,你說話要憑良心,我巴燕娘自從嫁人你們向家,沒有一樣不按道理,不照規矩,可你,要不是把我當個賤婦般冷言冷語,嘲騷相加,便當我已經隱形,除了漠不關心,便是視若無睹。我是人哪!我也有情、有愛、有夢、有淚啊!你怎能如此對待我,怎能?」燕娘痛呼,淚也旋即撲簌而下。
向日青有小片刻以沉默面對臉如芙蓉清麗、淚如珍珠斷線的燕娘,不能說內心沒有受到波動。
如果說沒有水翎可資比較,如果說燕娘能多給他一信心,也許他真能和燕娘和諧恩愛,白頭到老。可是「如果」終究是如果,」也許」也只是也許,擺在眼前的事實是燕娘早巳不能獲得他的信任。而水翎也抱「病」而不是抱個「丈夫」自海寧歸來了!
以目前這種情況,他自然有他的私心!他是個自負的男人,希望獲得當然也是足以讓他自豪的妻子,燕娘的家世樣貌,都還算好,可是和水翎一比,卻差遠了。如今,他然希望盡快卸去和燕娘共同套上的這個婚姻枷鎖,並期盼水翎病況穩定了之時,再和水翎重譜鴛盟。
這是向日青打在肚月復里的如意算盤,而燕娘的眼淚,雖帶引出他不少的憐惜之情,卻也引發他的躁郁之心。「既然,你覺得你嫁人向家是受罪,是委屈,是大多的為難與不堪,那麼我讓你離開向家回巴家的提議,應是正中你的下懷才是!」
「你這是做賊的喊捉賊,是吧?」燕娘直視他,哽咽的控訴他。「明明是你對水翎仍懷不軌之心,卻將一切過錯推向我,向日青,我巴燕娘可不是個傻瓜,壞只壞在我對你仍有一片痴心。」她的哽咽化為啜泣。「回頭吧!水翎早已嫁作他人婦,這是你無力改變的事實,何況她如今是惡疾纏身,形如搞木。你仔細瞧瞧,除了身世背景,我燕娘有哪一項比水翎缺憾?回頭吧,日青,只要你多珍惜燕娘一些,燕娘願意生生世世克盡妻職的伺候你!」
燕娘說的真是真誠哀怨,日青卻听若罔聞。「恐怕我是無福消受你的伺候。」他邊嘲弄,邊固執道︰「水翎已經撇下她那病中的丈夫回到京城來了,由此可見她對海寧已無戀眷,而這也是我奪回她的最好時機,不論她現在變成什麼模樣,我就是認定她!是生,我要讓她成為我們向家的人,是死,我也要讓她成為我們向家的鬼!」
對日青的執意與決絕,燕娘是牙齒緊咬,痛人心肺。「人家說一日夫妻百世恩,向日青啊向日青,你卻欺侮我欺侮得這麼淒慘。好,既然你無情在先,就休怪我無義于後。我要告訴你,你還是斷了要把水翎娶進門的念頭,你元配夫人這個位置,我巴燕娘今生今世是坐定了,我,生是向家的人,死也是向家的鬼,我倒要看看︰你向日青有何種藉口、何等能耐將我攆走?」
這下子換向日青被激得臉色鐵青。「哼!假使你真想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那麼我成全你!咱們走著瞧!」
談不出個所以然,向日青又是憤怒的拂袖而去,燕娘追了兩步,又頹然止步,把幾句欲言的話語止在唇際。
善面扯破,便只剩惡臉相向了!燕娘真是滿月復的悲涼。眼看著自己在向家的一切努力即將付諸流水,眼看著自己向家少女乃女乃的地位就要岌岌不保,她的內心怎能不痛不恨?不妒火炙燃?
她真的深愛日青哪!是這一份固執的情意讓她撇下所有自尊,厚著臉皮留在向家;她是多麼渴望能以誠意和努力去換得日青的真心和疼惜,可惜,他只懂得踐踏她的自尊,把她的柔情毀得蕩然無存。
她同時也妒恨水翎!她原是不該將這妒恨之火燃向病重的水翎,因為在縴月同情她的境遇,把她自巴鍇魔爪下帶入靖王府暫住時,水翎待她真的情同手足!可是愛恨當前,手足之情總抵不過夫妻之情。或許這正是燕娘的可悲之處。
她太看重向日青;即使是冷戰.也會成為一種「留之傷神,棄之神傷」的習慣,而燕娘已經太過習慣以得自向日青的苦來自苦,苦多了,苦久了,苦慣了,如今向日青卻突然的提出要休離她,她自然是不甘心又放不下。
可是不甘心、放不下又能如何?自古以來,女子都是最弱勢的一群,燕娘不能諱言自己已經因為向日青撂下的狠話而心有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