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月听著,也紅起了眼眶。「水翎,咱們父母、姐妹是要做一輩子的,怎麼好說是拖累呢?至于接你回靖府,也不是說咱們從此就和尹家斷了關聯,等你病好了些,身子健朗了些,大夥再送你回海寧來和鴻飛團圓!」縴月耐心的勸著。
水翎卻淒涼的笑著。「團圓,我是不敢想了,鴻飛現在這副模樣,我又是這副模樣,‘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我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他了!」
「水翎,不然,咱們連鴻飛也接回靖府,然後再召御醫和京師里的所有名醫來會診,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救得了鴻飛!」任昕想了想,提出這麼個看似十分理想的建議。
霜若卻急忙反對。「這方法使不得,來過的大夫都說哥哥現在這副模樣並不適合舟車勞頓,否則恐怕馬上會有性命之虞,依我看,咱們對他是不可輕舉妄動的。」
「那——這可怎麼辦才好?」縴月擊掌,感覺真是兩頭難。
這時,一度老淚縱橫的田氏卻對著水翎開口了。「翎兒,你對鴻兒及尹家的真情摯意,婆婆能了解並銘感五內,沒齒難忘。恨只恨尹家祖上不曾積德,讓鴻兒生了這怪病,又拖累了你的身子,婆婆我真是愧對王爺與福晉。今日事已至此,就算婆婆我求你,回靖府去好好療養著吧!在京師,一切都方便,不像咱們這窮鄉僻禳,不能給你太好的照料,萬一你在海寧出了什麼差錯,婆婆我……將一生難安。請原諒婆婆的自私。婆婆可以向你保證,來日鴻兒若有命在,我定要他上京師去接你回來,萬一鴻兒……我會讓人前往報……報喪,而你,就將鴻兒忘了,再找個良人……托付終身吧!」邊說,田氏的淚再次縱橫而下。
水翎也哭了,那絕望無告的啜位,讓聞者莫不鼻酸。這一剎,尹家廳堂里除了許多的嗚咽聲,及那些聲音氤氳出來的靜寂之外,別無其他。
稍後,是水翎哽咽著打破靜寂。「娘,假使您真希望水翎回京師,那麼水翎便回京師,可水翎依舊堅持——生為尹家人,死為尹家鬼。設若,有朝一日鴻飛果真醒來,您得替我告訴他,翎兒在京師等著他,一直等,一直等——設若,他真的……不曾再醒來,那麼也勞煩您替水翎拈一柱清香,告訴他——今生今世,翎兒絕不會忘了他,翎兒……會盡快去會他。」
「翎兒,,你何苦……」田氏哀憐的問。
「我是苦,可這世上能有幾人不‘苦’呢?‘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生離死別,總是教人苦不堪言。」胃嘆一聲,水翎更虛弱的說道︰「姐夫、姐姐、三妹妹,我同你們回京師便是。請不要再為難我的婆婆以及霜若!我倦了,虹兒,你先扶我到姑爺房里,回頭再幫我打點打點行囊。」
水翎朝自己的姐妹點點頭,再次如飄浮般被虹兒攙出了廳堂去。
田氏一直拭著淚水,心頭填塞著許多不平,不平上蒼為何要如此磨難這對有情兒女?
花綺和霜若則怔仲的目送著水翎,心中泛著同樣的問號——是什麼樣的情?什麼樣的愛?才能「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個疑問,任昕和縴月是了解的,畢竟他們也曾經歷過一段「生死相許’’的時日。而在這水翎苦于無法和鴻飛攜手揩孝的時刻,縴月不覺攢緊了夫婿任昕的手,想著「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的痛楚,並暗暗慶幸自己何其幸運,能和所愛的人「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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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飛的房里,水翎正勉強撐著虛軟如棉的身子,坐落在鴻飛的書桌邊,注視著一幅鴻飛還來不及完成的墨竹。那雙勾自描式的寫竹法,已經以濃淡墨勾勒出大部分的葉子,卻獨缺枝與節。
水翎凝視著這幅有葉無枝的畫良久,難忍哀愁的想著,似乎連畫都暗示著生離死別。提起筆,沾上虹兒剛磨好的墨,她在紙上的空白處寫出她心里的感觸︰
自送剎,心難合,
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揚花雪。
溪叉斜.
山又遮.
人去也。
是的。這接下來的人生,幸運的話,能留一點相思,一點難舍,可若不幸,也只能任山遮、任溪斜、任人去也!
放下筆,她示意虹兒攙她來到鴻飛的床前,她倚著床幃,瞧著他斯文俊秀依舊,卻了無動靜的臉龐,心中的愁,心中的苦,剎那和著淚水泉涌出來。
「鴻飛、鴻飛,你我果真緣淺至此嗎?」擎起他仍暖熱的手偎著額,水翎涕淚交織的低喃︰「嫁來海寧,原意沖喜,原意教你能長命百歲,也以為你已逃過劫數,能與我白頭到老,怎奈夫妻同遇賊人,落得如今的下場淒涼!」
水翎吸著鼻子,哽咽。「鴻飛,翎兒今日遽然離你,並非不顧念你我情義,而是為了減輕娘和霜若的負擔,好讓她們能一心護你……。鴻飛,不能留在海寧與你同甘苦,翎兒也好不甘心哪!可我這副模樣,比起你來,只算差強人意。」
她邊落淚,邊淒涼一笑。「無論如何,此刻的你若有神智,能听見翎兒的呼喚,那麼請快快醒來,快快到京師覓我尋我,圓你我鴛夢一場。可是假使……假使你不再戀棧人間直奔九泉,那麼也請你魂兮人我夢里來,慰我一點相思之苦,引我一條相聚之路!鴻飛,你自當明白翎兒不願獨守這殘軀苟活,只寧願上天下地與你同林棲,雙比翼。
「鴻飛,你听見翎兒說的話了嗎?听見了嗎?翎兒與你雖然只是短暫的夫妻一場,可這份情意卻綿綿長長,你莫要忘記,千千萬萬要牢記!」撲伏在鴻飛仍無知覺的身上,水翎突然放聲一慟!
她是該哭,哭天地的無情,哭人生的荒冷。那哭聲催肝瀝膽,直哭得人神魂碎,草木同悲。
然,離別這惡魔的腳步,並沒因水翎那催人心肝的哀訴而緩慢下來,它無情且悄悄然的迫近鴻飛與水翎!
第八章
在鴻飛床畔又呢喃了一回告別話語之後,懷著感傷與心痛,水翎終于在家人的簇擁下,依依的離開了尹家,離開海寧,直奔京師而去。
海寧這邊,自水翎走後,尹家更見淒清煌涼。鴻飛的呆滯木然,令田氏鎮日帶淚長嘆,直說自己上輩子沒燒好香,這輩子才落得如此淒涼。
霜若則陷人了矛盾和怨憎等種種情緒之中。按道理說,公主及額尉帶了病中的二格格回京師靖府,是分攤了尹家一部分的負擔,尹家或多或少可以較輕松,加上縴月公主十分的通情達理,在離去之前還仔細的替哥哥號脈辨癥,並留下幾帖方劑,希望對哥哥的病情有所助益。
可是霜若每當想起三格格花綺那驕縱跋尾且礎礎逼人的嘴臉,她不覺就會火冒三丈,也不香港感慨雲泥殊路,不得不怨憎貴與賤的低懸殊。
然而正當這對母女各有嗟怨時,奇跡卻于水翎離開後不久發生!也不懂是癲和尚的怪方子(人肉丸)真的生效,還是縴月的方子有神髓,總之,這日田氏在房里替鴻飛擦拭身時,突然襲擊發現鴻飛正眨著眼皮並掙動手腳,不久,他更突然的張開眼來,茫然的注視著母親。時,突然發現鴻飛正眨著眼皮並掙動手腳,小久,他里天兒剛
「娘!」那聲音好虛弱。可他至少說話了,而且還認得她這個娘!田氏心中一喜,又一酸,她悲喜雜陳的低喚。「鴻兒,你終于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