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這次……鴻飛注定在劫難逃?」水翎心驚膽跳听著,仍不願置信的跪坐回地。「不,我不相信,他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怎麼能……」她又開始哽咽。
「施主,生命的可貴,在于舍棄、在于奉獻,也就是我佛的‘布施波羅蜜多’對生命的貪愛與執著,是眾生輪回生死,不得解月兌的真正緣由!」和尚邊給予啟示,又邊抓耳撓腮的笑著。
水翎卻什麼都听不進去,只想號陶而哭。
「師父,‘蜉螺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孵蜆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蜂螺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師父,水翎只是一個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沒有解月兌的凡夫俗子,我無法不貪愛、不執著,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鴻飛就這麼……死去!師父!水翎跪您,求您指點迷律,救救鴻飛,水翎給您磕頭——給您磕頭?」水翎猛磕著頭,不要命似的猛磕著頭。嫁狗隨狗吠,嫁雞隨雞啼。失去了鴻飛,她真不知道生命中該有什麼指望,于是乎,她只能虛心強求,只能猛磕著頭,磕到皮破血流。
這時,霜若正巧打前檐穿進後廊,瞧見這光景,她驚喊一聲飛奔過來,急忙想牽起水翎,卻為水翎所拒。
「二格格,你這是做什麼呢?」霜若慌慌的問。
水翎不語,只是不澡斷的磕著響頭
和尚審視她心虛意敬卻哀哀無告的表情,一直嘻皮笑臉的模樣競也收斂了起來。
「唉!‘水流流在海,月落不離天’看你的痴,教我產生省思。我和你一樣,俱生活在同一時空之中,雖然我能奉行‘不貪愛,不執著’,卻無法做到不見、不聞、不覺、不知!」
听完和尚的話,水翎這才停止磕頭,並亮起眼楮問道︰「如此說來.師父是打算指點鴻飛一條生路了!」
「生路是有!」和尚又恢復了嘻笑面孔「可是良藥難求!」
「只要師父指點,再怎麼難求的藥我都會托人去找。」水翎的叫眸中閃爍出了一線光芒。
霜若也是直到這時,才弄清楚自已尊貴的格格嫂嫂,向眼前這瘋和尚又跪又磕頭的原岡,竟是為了救她病人膏盲的哥哥。這一刻,她也心受感動的一同跪下,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父若真有良方能救哥哥,我尹霜若就算上山下海,也定要求來!」
「哈哈哈!施主不必大費周章!」那和尚哈哈而笑,態度不甚經心。「那良藥不在山涯,不在水循,而是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水翎和霜若同時面面相顱。
「是啊!近在眼前!」和尚邊說,又邊手舞足蹈的唱了起來「不要說我和尚瘋,怪病總須怪顯一剜去一片心頭肉,和丹吞下賽求仙。我說良方在眼前,只問施主願不願?」
可怪的是,和尚這歌是朝著水翎唱的。听他之意,分明是要水翎剜下一塊心頭肉來和成丹丸,救鴻飛。
扁听,就夠令人矚心兼膽寒的,就連霜若這麼個見多事情的女捕役,都覺匪夷所思。「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卻拿人肉當藥方,難怪大家要叫你瘋和尚!」霜若頗不以為然的睜著和尚,並順勢拉起水翎。
和尚不以為意,他依舊對水翎嘻哈道︰「我瘋不瘋,隨你思量。只要你三兩肉,便可換他一身臭皮囊,算盤仔細敲敲響,怎麼敲你都劃算。」
霜若氣極和尚的謬論。哥哥病重,尹家已經夠淒慘了,這瘋和尚偏又來雪上加霜。
「嫂子,別理會這和尚了,與其在這里听他瘋青瘋語,倒不如咱們進屋里多陪陪哥哥!」
提起鴻飛,水翎眼前便浮現出他那灰敗、靜寂的容顏,心也同時悸痛起來?她真不甘心,又怎麼忍心讓他就此撤手人寰?
仔細想想,若真能用她的一點體膚來娩回鴻飛的一條性命,那麼有何不可呢?和尚師父說的不無道理,人終究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她既然做不到不貪愛、不執著,那麼只好付出——一點代價來試著拯救鴻飛了?
心念至此,她三度下跪,毅然說道︰「該怎麼做?請師父開示!為救夫婿一命,水翎自當竭一己之力。」
和尚突然頂認真的喝問︰「你一向富貴里身,剜下你一塊肉,你當真無怨無悔?」
「水翎也知‘肉身塵泥、富貴浮雲’只可惜水翎資質駑鈍,悟性不高,我或許能拋榮華,能舍富貴,可卻勘不破情關。」水翎再次磕頭哀求,「師父,為了鴻飛,水翎的一切作為皆無怨海,只求師父盡力救鴻飛一命!」
眼見二格格對自己的哥哥是這麼的情深義重,霜若堅強自持的表情也動容了,眼眶也紅了!「不行,二格格千金貴體的,怎能如此犧牲?而萬一王爺和福晉知道了,咱們尹家該如何對他們交代?」霜若只是平民百姓,顧慮當然就多了。不過對癲和尚的說法,她並非完全不信,只是有點將信將疑。
而二格格的執意,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不能放棄挽救哥哥的任何一線生機!心念至此,霜若也牙一咬,心一橫的自薦道︰「若真需要一塊心頭肉和成丸才能救哥哥,那麼便剜我的取代吧!二格格文弱弱的,怕承受不住,我練過武,至少能禁得起痛!」
「愛與執著,何來取代?和尚像胸無宿物般的搔頭笑著,一口拒絕了霜若的自薦。」隨處作主,立處皆真’,救與不救,請施主自己衡量。」
「救,當然救!」水翎沒有半絲猶豫的答。
「可是……」霜若擾有疑意。
「霜若,‘人間萬事塞翁馬’,人之禍福,是無法預料的。可你也別為了這麼點小事而大驚小敝,不論我們救不救得回鴻飛,至少我們都盡力了!」水翎臉上沒有壯士斷腕的表情,卻有執意的沉靜光輝。
霜若含著淚以看神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嫂子,心緒復雜卻只能點頭,不再多說。
「既要救,那麼事不宜遲。」和尚的神情又變認真了。「這位施主,你還是能幫得上忙,這把匕首給你,這止痛止血的丹藥也給你,半個時辰內你必須完成所托,否則……」他屈指一算,眉宇一斂。
霜若明白和尚的意思,水翎也是。她低喚一聲,「霜若,來吧,咱們動作要快些!」然後便義無反顧的往房子的內進走去。
霜若徽抖著手接過和尚手中的匕首與藥瓶,咬牙道︰「此舉若救不回我哥哥的命,我定要拿你這顛和尚的頭來償二格格。」說畢,她動作敏捷的消失于屋里。
和尚听著,競仍不以為忖的哈哈大笑,然後又開始搖頭晃腦的唱著︰
有情來下種,無情花即生溉情又無種,心地亦無生。
在水翎的堅持下,霜若果真把心一橫,剜下了水翎一塊心頭肉。
水翎馬上痛得昏厥了過去!
和尚拿著所需,依舊面不改色,笑嘻嘻的從他那只看來有些髒的小囊袋里拿出些藥草什麼的,躲到一個僻靜角落說要揉成藥丸。
霜若倚在門檻嘆息,不懂天為什麼要這麼捉弄人,哥哥是為護衛二格格而遭死劫,二格格又是為了挽救哥哥而挨刀剜,唉!這人世間的一切,莫非真如癲和尚所說的——都是「因緣」所致?
霜若苦思,並不覺暗想著兄嫂這段「因緣」將會如何「結果」?
水翎的婆婆田氏,在不久後獲悉水翎為鴻飛所做的犧牲,內心頓感悲欣交集。欣喜的是,媳婦對兒子果真是有情有義;悲傷的是,水翎卻因為挨了這刀而就此一病不起。算一算,一家子四口,竟有半數纏綿病榻,叫田氏怎能不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