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做莊琛的妻子,不是對手!」她試著和他講理。
「在有利害關系時,每個人都會是彼此的對手,就連夫妻也不例外!」他冷靜而殘酷的陳述。
「除了質疑我的不夠貞潔,其他……你究竟反對我什麼?」她恨聲問。
「女人的貞潔絕對抵得上千萬種其他,一個不貞的妻子,永遠是丈夫內心深處最深切的痛。」
她厭惡他的「沙豬」論調,可是他話中的另一股焦澀,無疑是給了她還他一記的好利器。「這只是你的偏執成見?還是你的經驗之談?如果只是你的偏執成見,那你根本稱不上公平!」
「黎小姐!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公平可言,你必須認清這一點事實!像我,十年前為了一顆扣子,一顆只不過像個銅板大小、瓖了一株不伂錢鍍金水仙花的無價值扣子,就毀了我自己的一生,你瞧,這整件事公平何在?」他首次向她透露這一丁點屬于他的過往,也可以說是他的教訓。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話才真是她的一記驚雷!她愣了一下,臉色有點不對勁的問︰「你說……一顆什麼扣子?」
以為她想要藉轉移話題來解決問題,莊頤表情冷峻的說︰「扣子是過去的事,今晚的重點是……」
「我知道你今晚的重點是什麼!」她飛快截斷他的不耐,臉色雪白、語氣迫切的重復︰「但是你剛才說你有一顆扣子,一顆鍍有金色水仙花的扣子!」
「我的確有,但我說過,那不是今晚的重點……」
「它的直徑是不是只有兩公分大小?半浮雕的圖案?一朵全開的……鍍金水仙花?」形容到最後,她的雙唇顫抖,面如死灰。
莊頤起先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听完她的描述,他才想通──原來活見鬼的是他自己。
「該不會湊巧──你也擁有這樣的一顆扣子吧?或者──該死的……你正巧是我手中這顆扣子的主人?」他模索著上衣口袋,掏出一樣東西攤在掌心,語氣則充滿不祥的山雨欲來。
水仙抖著手由他掌心拈起那枚扣子。毋庸置疑了,這正是十年前曾終在她心眼中獨一無二外套上的水仙花扣子,那件外套是她死去母親遺留給她唯一的一件紀念品,它還充滿甜蜜與愧疚記憶的被她張掛在衣櫥里,這麼多年來它唯一的缺陷正是──少了這顆鈕扣!
似乎,上帝回應了她想一晤救命恩人的祈禱了!可是天知道,這是怎樣諷刺的一種回應啊!
曾被她因過度驚恐而遺棄;曾在她夢境中浴血追逐她;曾讓她寢食難安了將近十年的救命者,竟是她即將結婚對象的哥哥──一個剛愎自用、冷硬如石的男人。
可是當她瞥見他坐在輪椅中的僵身影,她就不得不膽戰心驚的思及……是誰讓他變成這樣一個男人。
是她!是她一時的貪玩與疏忽造成了他終生的不幸!
報應是遲早要來的!水仙早有心理預期,也以為自己早已準備好要承接隨時可能降臨的報應。可是這個沖擊還是太過突然了,突然的令她渾身虛軟到直不起背脊,撐不起雙腿。再無暇顧及淑女形象,她不听使喚的身軀乏力的跌坐至他輪椅前的地板上。
她閉上眼楮,試著平靜自己。但一點用也沒有,只要一閤上眼,那年輕人被車沖撞好高好遠,然後呈拋物線重重墜地的情景,就一次比一次更清晰的在腦海浮現。
她壓抑下一陣顫抖,才抬起頭看向莊頤。現在的他看起來像座山,教人仰之彌高,在接觸到他若有所悟卻剛強野蠻的眼神之後,她看出了他已經完全明瞭,她曾在他生命中扮演過什麼角色。但他一逕無情的、嚴苛的重復著他的問題︰「回答我,你是那該死鍍金水仙花扣子的主人嗎?」
「你為什麼不干脆問我,是不是那個害你失去雙腿的該死小女生呢?」她乏力的低問,在他的眼愈變愈冰冷時,她無法承接他冷冽眼光掠過自己的眼楮,更乏力的低喃︰「我是,我的確是那顆該死扣子的主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開始在房內瀰漫!水仙不自覺的咬著下唇,並緊捏著那顆原本沒什麼重量,此刻卻沉甸的猶如千萬斤重的鈕扣,內心里唯一的狂亂念頭是──她即將被毀了!毀在她年少無知時的一個無心過錯上。
他瞪著她看的那種蒼白冰冷樣子,幾乎可以使地獄為之結冰。他的表情,完全的彰顯出兩個字──恨意。而那一波比一波還強烈的恨意,教早已移開眼楮的她,仍不由自主的顫抖、哆嗦。
時間似乎過去了好久,在水仙幾乎以為他們可能隨時要變成化石的時候,他問口了︰「你會玩的卑劣游戲不只一種,可是沒人料想到你從那麼小就懂得以『溜之大吉』來做游戲的最後守則。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落跑』可能延誤我的醫治,甚至可能害我命喪黃泉。」
水仙幾乎無法回答,他冷酷指出的事實令她喉中哽咽。她瞪者自己手中的褪色鈕扣,良久,才口干舌燥的說︰「當時,我只是…….害怕。而我,不也有我的報應了嗎?這十年里,我一直被車禍那一幕所演繹而成的各種夢魘糾纏著。所以,我一直不斷向上帝祈禱,祈求祂給我一個『償還』的機會!」
他突兀的大笑了起來,笑中卻了無笑意。「真有趣,你的上帝應允了你的祈禱,不是嗎?可是問題是,你想怎麼『償還』?畢竟我失去的是兩條腿,而不是一顆扣子。」
莊頤道出的另一個事實,令她瑟縮了一下,但她仍以細碎卻勇敢的聲音說道︰「莊先生,或許你該公平一點,那場車禍讓我們都失去了一些東西,你失去了你的一雙腳,而我卻失去了我十年的內心平靜!」
「那我寧可和你調換所失去的!」他答得既快又嚴苛。「再說,你以為我失去的就真只有這雙腳嗎?錯了!有這雙腳,我才是完整的人。車禍之前,我是個熱愛並享受生命的年輕人,是個前途無量的準醫生,甚至,我還有個在美國等待我去開創燦爛生活的嬌妻,可是少了這雙腳,那一切頓成了夢幻泡影,其他失去的一切不說,連我那曾經信誓旦旦的妻子,都選擇拿一張離婚協議書回台灣來探望我之後,再義無反顧的逃之夭夭!」
「她怎能……那麼膚湴。彼?晌薹ㄖ眯牛??某率雋釧?贛?髖弧K?薹ㄏ胂瘢?竊躚?吶?瞬嘔岵腥討了梗?G掉垃圾一樣,捨棄一個自己曾深愛的丈夫?只因為他的突然殘廢!
然而,他再次響起的苛刻聲音扭轉了她的思緒,並讓她再次的無地自容。
「你有什麼資格評斷她?」他的目光冷的掃過絲洋裝,特別的留意到她開V形的低領口邊那朵枯萎水仙花,以及她手緊揪著裙襬的挫敗姿勢。「女人不都是投機的一丘之貉?她還好,至少曾耐性的等待醫師宣判我雙腳的死刑。你更惡劣,在我為了救你而受傷的剎那便轉身逃跑了!」
他不留情的指責,她瑟縮的更深、更深了!「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我真的只是……恐懼、害怕。」
她幾乎要哭泣了,莊頤車禍之後的種種遭遇,及他對她長久的懷恨,令她美麗的眸子里淚光盈盈。
除了淑姨,已經很久沒有一個女人為他哭泣了!雖然,最初他懷疑黎水仙只是貓哭耗子,但她微側過頭,眨動雙眼強隱淚光的樣子,反而令他相信了她某一方面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