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止他順應絕望之路的正是他的弟弟莊琛,他不忍見莊琛獨自飄零游漾于人海。可是顯而易見,他的擔心是多余的,他那能教許多女人心碎的偉岸英俊男子的弟弟,不只迷失于人海,還耽溺于情海。
莊琛愛上了一個「听說」長相極為不俗的女孩子,他為她深深痴迷。
醫生愛上護士,原本也無可厚非,但值得爭議的是──這個護士「似乎」跟他的前妻一樣,是個值得提防的感情女騙子。說更清楚一點,她「根本」是個把男人玩弄于掌股間的女老千,他那淳和良善、涉世未深的弟弟,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對這個小護士成見的形成並非毫無根據,他本人雖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但由洪立夫偶爾提起那個小護士時的玩笑口吻,或不經心表現出來的感興趣樣子,就足可證明那個小護士有多麼煙視媚行了!
洪立夫甚至還曾以開玩笑的語氣對他耳語︰醫院上下,至少有一半的人知道,那護士的臀部上有一塊拇指般大小的暗紅色胎記,且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男醫師對那塊胎記深感興趣。
由此可證,他弟弟莊琛口中那個既甜美又有氣質的小護士,大概曾向不少男人展示她美麗的尊臀。而他這個不曾由大哥身上學到教訓,對愛情仍充滿唯美憧憬的弟弟莊琛,似乎不曾知悉那偌大的醫院里正在風言風雨些什麼?他只是既固執又無畏的,朝著自己的愛情目的邁進。
今晚,就是莊琛想和那個護士更往前踏進一步的時候,莊琛將帶她來霧莊會見他,他們的共同話題將是一樁婚事的形成或──告吹。
莊頤完全明白弟弟和那個護士只是禮貌上的來征詢他的意見,雖說長兄如父,但現代不比從前,他自知不可能強迫自己的弟弟取消他的婚禮和愛情,但他自信能想出辦法強迫那個護士對莊琛松手,他真的有信心。
至于目前,他的心情就像一只蟄伏在霧中等待獵物出現的居心叵測的狼。他眼楮銳利的盯著霧莊大門口的方向,偶爾打斷他思緒的,只有米淑賢那在廚房與餐廳間忙碌的腳步與開關門聲。
「淑姨,為我們貴客所準備的晚餐弄好了嗎?」他掉頭,很嘲弄的問。
似乎真忙得不可開交,米淑賢把一碗色澤很豐富的「腐皮金華湯」往餐卓上筆直一放,很不耐煩的說︰「快好了,快好了,你這頭予取予求的野獸。」
輕輕讓輪椅轉了方向,莊頤露出個專屬于他的陰黯微笑。「多好的形容,『野獸』!可惜你不是我今晚予取予求的美女!」
「問題就出在這兒!你正巧就是一頭缺乏美女來拯救你失落靈魂的野獸!」米淑賢走近他,用「美女與野獸」來暗喻、明示他的自我封閉。「而我祈禱上蒼能早早賜福,替你送來一個能拯救你無可救藥靈魂的美麗女子!」
她真的是每天在祈禱,祈禱至少出現個人(女人最好)來治愈他,自從車禍傷了雙腿,又為韓雪碧傷透了心之後的傷口,可惜截至目前為止,他一直把自己像個痲瘋病人般的關在霧莊,每天連麻雀都不見一只,更爾談要他去接近如鳳凰般的美女了!
「我不以為我會看重一個美女的拯救!」莊頤讓陰黯的微笑持續著。
「正如你一直在忽略你那不敢面對現實的靈魂?」米淑賢問得既尖銳又苛刻──她心疼一場車禍完全的改變了她這個自小看到大的姪子的命運,但她也氣結他這麼長久以來的陰陽怪氣和自暴自棄。
「我從不曾把自己的靈魂價格訂得太高,就如同我對美女的評會一向也不高一樣。」莊頤把輪椅掉回窗邊,他的回答里充滿歷經教訓的嚴苛。
「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尤其是所有的女人!」撇撇嘴,米淑賢按捺不住自己的不以為然。
「哦!你又嗅出我打算以竿子打死哪個女人了?」他望向窗外,神情回復嘲弄。
「你知、我知!」她確實明白,他對莊琛那個護士女朋友有成見,但她可不希望他的成見弄砸了她精心準備的晚餐。「但身為長輩的我不得不倚老賣老的提醒你幾句。你是個人,而任何一種與人類有關的事,都不會和你無關!」
莊頤又微笑了,但他的笑容依舊十分晦澀。「誰說不是呢?你瞧,和我月兌不了干系的人類已經進了霧莊的大門了!」
的確,窗外那毛躁的汽車喇叭聲,與直射向玻璃窗的車前燈,提醒了米淑賢,兩兄弟中唯一愛笑又愛鬧的那個回家來了!
想到死氣沉沉的霧莊終于能再擁有一晚怡人的笑聲,米淑賢整個人不覺就振奮了起來。她睨了已抿著唇、僵著身子,如臨大敵的杵在窗邊,一動也不動的莊頤一眼──重重的朝他丟下一句︰「至少你得『保證』不破壞我精心準備的晚餐!」她月兌掉圍裙,順便一把丟掉撲克臉換了個微笑,走向門邊準備「竭誠」的歡迎莊琛和他的小護士。
至于莊頤,他是從不對人們「保證」什麼事的。因為他學來的教訓之一,正是「保證」這兩個字永遠無法「保證」什麼。
他幽冷的眼光透過窗戶望向正互倚偎著往正門踱來的兩個浪漫身影,冷靜且精明的盤算著,他必須花多少時間──或者多少金錢,才能使依偎的兩個人永遠不再依偎?
※※※
時間運行的蝸牛爬行還要緩慢!
黎水仙如坐針氈且食不知味的,坐在霧莊這間大得略顯寒涼、空洞的餐廳里,事實上,餐桌上的飯菜都還熱氣蒸騰,室溫也被空調系統運作在一種頗舒適的狀態。令她食不下嚥、坐立不安的原因,除了這幢霧莊超乎她想像寬大,屋里充斥格調、品味卻顯得有些神秘、冷僻的不協調之外,另外就是正坐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了!
他與她僅隔一個圓桌面,以一種銳利、仔細、幾乎可以說是相當沒有禮貌的咄咄眼光在審視她。從他深邃幽暗、肆無忌憚的向她投射過來的眼神,水仙不難看出他正在對她秤斤論兩。
「他」是她準備要嫁的男人莊琛的哥哥──一個她早預期要見卻又一直逃避踫見的男人。
想逃避的原因,無非是不喜歡丑媳婦見公婆那種繁文縟節的場面與尷尬感覺。再加上偶爾听莊琛提起他這個哥哥的脾氣古怪,水仙自然而然就有卻步的想法。
然而這卻是通往婚姻的必然步驟。
嚴格說來──莊頤和莊琛兩兄弟是十分英俊的男人,兩人都有深刻的輪廓和清晰的五官。但兄弟兩的外表卻猶如日與夜般的有天壤之別,莊琛健康、開朗、清新的一如陽光;莊頤卻如他居處的環境「霧莊」般──神情冷厲、心情如霧。
若不是他終年不見陽光,太過蒼白的皮膚以及他……坐在輪椅上的奇怪樣子,他一定是個具有奪人心魄領袖氣質的男人。他就一直安靜、背脊直挺的端坐在他的座椅上──一副君臨天下……或者是蟄伏的掠奪者的姿態。今晚唯一的一次,水仙看見他臉上出現天人交戰的窘迫神色的時候,是莊琛獲得他的同意,把他由輪椅中抱上餐桌邊的座椅之時。
那景況,令水仙有點感動的想起一首名為「HeAin’tHeavy,He’sMyBrother」(他不重,他是我兄弟)的西洋老式情歌,可惜她的感動沒能持續多久,當她再次抬頭並不經意撞上莊頤那沉黑的眼楮時,他的眼楮中氤氳著十分明顯的嘲弄與……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