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菱的心黯淡了一下,雅真的直覺是對的了江野、江心和馬伶俐及他們上一代的交情是一條堅固的陣線,任何想突破這條陣線的人無異是自討苦吃。以菱自和江野開始交往到現在,從無任何一刻比此時更覺得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江家早認定馬伶俐才是他們理想的媳婦,也難怪江心一直在搓合他們兩人。可能在江心的心中,也早已認定也馬伶俐才夠資格成為她的大嫂吧!
那麼,你算什麼呢?以菱自問著,突然心生一股想轉身逃逸無蹤的念頭,另一方面她又為自己衍生的自卑及不安全感深惡痛絕。
悄悄的,她落坐在江心及雅真之間的坐位上。那會是江心和馬伶俐為自己留的嗎?以菱澀澀的想著。
幸好,江野很快的便把注意力轉到坐在對面的以菱身上,雖然以菱得悲傷的數過這期間的一分鐘。
也幸好,江心機智過人的對以菱發問,化解了這略顯尷尬的時刻,她說︰「江姊姊,你最後唱的那首歌十分動人,歌名是什麼?主唱人又是哪位?市面上不知有沒有賣這張唱片?」
她突來的問題,叫以菱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半晌,以菱才羞澀的在眾多眼光下答道︰「這首歌是我最近的作品,只是隨性唱唱!」
其後,以菱發覺自己莫名奇妙的成了中心人物,所有話題老繞著自己轉。尤其經本來在一旁猛攻水果悶悶不響好久的雅真一吹噓、一瞎捧,她驚訝的發覺連江心都用崇拜的眼光在看自己。更糟的是雅真在一吹一捧時,猛強調著,「不信你們問問江學長。」
這下可好了,這句話擺明著說江野和江以菱的關系有多親近,甚或者「親密」。而江野只一逕露著他的招牌笑容笑著附和。叫以菱只能哭笑不得的瞅著江野,並揪著雅真的衣服暗示她不要再胡夸亂夸了。
而雅真那沾沾自喜、又眨眼又聳肩的滑稽樣子,真讓以菱沒轍了。至于馬伶俐則已默不出聲好久了,一副快七竊生煙的樣子。以菱擔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自己本來正常的心髒快被嚇出心髒病來了。
就在江心和她努力的融洽桌邊的氣氛時。這個突然雅真又用突如其來的怪問題想突顯以菱的「博學多聞」,也終于造成「東窗事發」。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當大伙正在聊某件事,雅真不知怎麼又把話題扯到馬伶俐說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上面去,並要求以菱解釋它們的不同,好像看準了她是個花卉專家。
以菱噤聲不語,她本打算用餐後抽空私下跳雅真談那些百合花的不同之處,誰知她竟沉不住氣,當著馬伶俐面前又挑起這個話題。
雅真滿心期待以菱能利用現在一雪中午被馬伶俐唬得面紅耳赤的恥辱,誰教她不懂這些百合花的差別呢?只好仰賴以菱來一雪前恥了。
江野和江心正饒富興味的望著以菱,江野可不明白以菱幾時變成花卉專家了?他得隨時準備伸出援手打圓場。
踫到雅真這種朋友,有時以菱也只能徒呼奈何!若不是因為馬伶俐隨後一段極沖又極自以為是的話激怒了她,她本是想打哈哈便算過去了。
開端是馬伶俐听雅真說以菱也知道那些百合花的區別在哪里,馬伶俐就用帶著明顯輕蔑的語氣說︰「哦!江小姐也明白那些百合花的差別嗎?真難為你了,想必你整個一下午都泡在書店里研究花卉專輯吧!」
以菱知道馬伶俐一開始對她就十分感冒,也許是因為江野吧?!她一開頭就不把以菱當朋友,而是當情敵,以菱對這種情形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她沒有和人爭奪男朋友的經驗。
這會兒雅真惱怒的鼻翼一歙一合,以菱在桌上拉了拉她的手,要求她稍安勿躁。
隨後以菱轉向馬伶俐,認為該給她一些教訓。
她朝馬伶俐一笑,好整以暇的說︰「馬小姐太抬舉我了,看書雖是很好的嗜好,可我是個沒有太多空閑的人,更逞論去書局看整個下午的書,這點你也可以向江野求證。」
她保持住和緩的笑容,停頓一下又說︰「我之所以對百合略知一、二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兩年前我曾整個暑假在花店打工,這使我對花卉的認識受益良多。馬小姐想必知道‘卷丹百合’還有許多別名,什麼‘虎皮百合’、‘倒垂連’、‘卷簾花’,古書上還有人稱‘番山花或珍珠花’。蘇東坡詩中有‘堂前種山丹,錯落瑪瑙盤’等句子,都是歌詠它。至于‘葵百合’、‘姬百合’應是‘卷丹百合’的現代名稱或是改良品種了。還有,我們日常所見樸素雅致的白百合,就是古代所稱‘麝香百合’。現代人喜愛的香水百合想必也是此類的改良品。馬小姐看過更特殊的百合嗎?時下有一沖十分有趣的品種稱為‘蜘蛛百合’。」
她停頓一下,望了望桌邊幾張燃著極高興致的臉,除了紅唇微噘的馬伶俐,她顯然相當不高興又被搶了一次鋒頭。以菱朝她露齒一笑,好脾氣的繼續說︰「它雖漂亮,卻被改良得幾乎看不出是百合,它們的花瓣卷曲,外表看來更像個鏤空了的球。」
再次慢條斯理的轉向馬伶俐,以菱嚴肅的導入重點,「因此,我覺得馬小姐和雅真下午的話都對,也都不對。花可以只是花,花也可以不只是花,但我是贊成馬小姐所說的花就如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我不知道馬小姐是否自擬為奇花異卉,但姑且不論奇花異卉也好,平淡無奇的野花也好,老天最公平的是賦與每朵花一個‘花心’,也不多不少賦與每個人一顆心,我想強調的是,人既知把自己知性的比擬為花,何不用更多的感性來‘將心比心’呢!」
這一頓搶白,只惹得馬伶俐更懊惱,她不是滋味的抓住以菱的話尾,神情挑釁、皮笑肉不笑的反駁,「江小姐,雖然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我覺得你還是唱了高調。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人與人要談到‘將心比心’,是需要具備某些條件的——例如‘共識’。像欠這個人就挑剔得緊,是怎麼樣的人,我就比怎樣的心。沒有半點‘共識’的話,我根本不會用心。」
听完這段話,雅真怒由心生,馬伶俐擺明著是不屑與以菱成為朋友。
滿臉錯愕的江野不知該說些什麼,江心也蹙著眉頭不解的看著好友,馬伶俐平常說話不會這麼毒的。
幾個人之中倒只有以菱鎮定如常。她不喜歡這種話中夾槍帶棒、互相較勁的感覺。可是馬伶俐並不想握手言和。
以菱微蹙著眉,想了想說︰「有原則是一件好事,馬小姐!但‘共識’如果是建立在單方面就不叫‘共識’了,剛剛我說‘將心比心’絕非唱高調,它是知交朋友的絕佳方式。剛剛那些話我也不是在教訓人,你可以說它是我在試著和你達成某種‘共識’,進而成為朋友。然而馬小姐的話像當頭沒了我一大盆冷水!我想,馬小姐你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因此‘條件’成為你交朋友的必備內容。說穿了,我們這些在市井中掙扎的小民要符合你的‘條件’而後與你達成‘共識’,必定難如登天。」她眼光澄然的直視馬伶俐,又說︰「你讓我產生了一個有趣的聯想!此時此刻的我仿佛是個想開口向你借錢的人,雖然我們談的是交朋友與如何對待朋友!借錢有多少方式,馬小姐能說得具體嗎?我想你或能優越得連向人借錢的經驗都沒有吧?記得小時候,大約是國中的時候吧!甭兒院里的經費時常不足,院長在東拼西湊之後,總會帶著我由南北上去找她的朋友借錢。當時院長像在籌劃什麼陰謀,十分差于啟齒又怕啟齒之後遭人拒絕的那種窘迫心情,至今我仍印象深刻。後來,我看過一篇更有趣的報導,它是教人借錢的方法,它們有太多技巧,最基礎的是‘攻心為上’。首先,我必須評估你的財力,跟你借多少才算合理?之後我還必須盤算以何種理由來開口你最容易接受?當然,如果可行還少’不了巴結、諂媚、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