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像是已經結束了,人潮三三兩兩往外移動,臉上表情要不茫然迷惑,便是氣憤難當。
「子麒學長今天怎麼回事?像變了個人似的。」
「是啊,我從沒見過他打得這麼爛。」
經過幾個學妹身旁時,鐘晨露听見她們失望的抱怨。
她沒理會,逕自逆著人潮前行。踏進館內,她正東張西望尋找蔡子麒那挺秀的身影時,一道尖利的男聲匆地嘲諷響起。
「我說啊,會不會這才是蔡子麒真正的實力?」
她蹙眉,凝住腳步。
「對啊,看他整天笑嘻嘻晃來晃去的,好像根本就沒怎麼認真在練球嘛。」
「那些女生也真是的,整天像蒼蠅見了蜜糖黏著他,說到底他也不過是長得帥一點,籃球其實打得普普而已啦。」
「前些日子會那麼神,說不定是嗑藥的結果。」
「有可能哦,哈哈哈……」
不懷好意的笑聲放肆地揚起,瞬間回蕩整座體育館。
鐘晨露怒了,猛然旋過身直直走向那幾個說三道四的男同學,眸光銳利如刀,狠狠射出。
「你們剛剛說什麼?」
幾個男孩一震,領悟自己方才刻薄的批評竟入了校刊社社長的耳,神態立刻不自在起來。
「沒……沒什麼啊。」顧左右而言他,「我們隨便聊聊而已。」
鐘晨露可沒這麼輕易放過他們,更逼近一步,「你們懷疑子麒嗑藥?」
男同學們氣息一促,「沒有啊。我們哪有這麼說?」打哈哈。
「男子漢敢作敢當,有膽在人家背後造謠,為什麼沒膽承認?」她痛批。窈窕的身軀在幾個高頭大馬的少年前顯得嬌小,可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
「……跟你說沒有就沒有!你這女生怎麼這麼煩?閃遠一點啦!」擺出冷臉,試圖威嚇她。
她毫不畏懼,神色甚至比他們更冷冽,「嫌我煩?我真正煩人的功夫你們還沒見識到呢。」唇角揚起淡漠的三十度,「要不要試試上校刊頭條是什麼滋味?」
「什……什麼意思?」
「听你們方才說話的口氣,我猜你們是對子麒那麼受女生歡迎有點嫉妒——這有什麼?憑我鐘晨露一枝生花妙筆,還怕沒辦法把你們捧成校園「英雄」嗎?」她慢條斯理地說,「只要一篇文章,馬上就讓你們「家喻戶曉」,成為全校同學的「偶像」」
「你!」少年們並不笨,當然听得出她意蘊諷刺。幾張瞼匆青忽白,彼此交換眼神,卻都是無可奈何。
白痴才會選擇得罪眼前這位校園內人脈最廣、又掌握新聞機器的少女。
「算我們說錯話了!」悻悻然撂下一句後,幾個男孩迅速拔腿,無聲無息逃逸現場。
鐘晨露冷冷瞪視他們的背影,一面在心底默記其長相特征。
這幾個不知好歹的男生以後就不要再被她逮到胡亂造謠,否則她肯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冷哼一聲後,她收回不悅的心思,眸光流眄,不數秒,便在空蕩蕩的館內尋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個人抱著顆籃球躺在籃球架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像很累的樣子。是不是因為表現不好所以正深深自責呢?笨啊!人總有失常的時候,他又何必如此介意?
唉。該怎麼勸他才好呢?
鐘晨露凝立原地,猶豫半晌,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蔡子麒,她心一扯,競有些疼。
她閉了閉眸,勉力排去胸口那股酸澀,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張笑嘻嘻的臉孔。
然後她定上前,黑色皮鞋在地板上敲出輕快聲響。
「子麒。」她在他身旁坐下,脆聲一喚。
他抬眸,懶洋洋地瞥她一眼。
「听說你今天失誤了八次,怎麼回事?不會吃壞肚子了吧?」她眨眨眼,半開玩笑。
他不答腔。
「怎麼?你啞了啊?」瞳眸燦亮有神,「有什麼問題說出來嘛!」
依然沉默。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語。
她蹙眉,想了想,「是不是你的腳傷又復發了?」神色轉白,「怎麼辦?是不是很痛?你們隊員怎麼搞的?怎麼沒送你去看醫生?」急著想伸手扶他。
他卻用力甩開,「我沒事!」
她一愣,「真的嗎?」
「對啦!」語氣粗魯。
她默然數秒,「那是不是心情不好?」頓了頓,「其實從上禮拜六我就想問你了,你那天去了哪里?為什麼回家以後看起來怪怪的?」
「千你什麼事?」冷冷一句堵回她的關懷。
她胸口一悶。「你……干嘛這麼凶啊?我也只是想知道你今天狀況為什麼這麼差……」頓了頓,「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對你今天的表現很失望?」
「你以為我白目到看不出來嗎?」沒好氣地翻白眼。
「那你解釋啊!」她急了,聲調不知不覺拉高,「如果是身體不舒服,我可以幫你解釋,免得人家誤會你。」
「誤會什麼?」
「誤會你……只有這種實力。」她咬唇,想起方才幾個男同學對他的侮辱,眉宇一沉,容色黯然,「總之你快說,到底是什麼原因?」
「我說了沒事。」
「怎麼會沒事?」她不相信,「一定有什麼問題,你告訴我啊!」
「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冷聲反問,睨向她的眼神也好冷。
她身子一凍,半晌,找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又來了。
他又要推開她了嗎?又要像他父親剛去世時那樣乖戾地拒她于千里之外嗎?他們又要恢復之前那既冷淡又緊繃的關系了嗎?
不!她不要,她不想啊。
「子麒,你別這樣,有什麼心事告訴我,我……願意幫你。」她急切地傾向他,嗓音沙啞,「真的!」
他不語,只是定定瞪她,湛深的黑眸,幽幽地漫開了什麼,似乎……像是歉意。
他驀地坐直上半身,別過頭,「我拜托你,別管我行不行?」
「不行!我怎能不管你?我們是好朋友啊!」她緊緊捉住他的肩膀,「我們不是才說過,要像從前那樣做好朋友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他繃著身子,語音痦 。
「那你就告訴我啊!不論有什麼困難我都願意幫你,我保證!」
他不語,右指成爪,慢慢抓過地面,指節泛白。
她怔然注視他彷佛陷入極端掙扎的動作。「子麒?」
猶豫的低喚似乎震動了他,他身子微顫,好一會兒,才狼狽地站起身,對她放聲怒吼,「你打算怎麼幫我?」
「嗄?」
「你有辦法讓我百投百中嗎?有辦法讓我眺得比所有人都高嗎?有辦法讓我抄截助攻隨心所欲嗎?有辦法讓我打滿全場卻一點也不累嗎?」他逼問她,一句此一句語氣更激昂,更憤慨,氣息粗重。
她倏地茫然。
見她蒼白的容色,他更加懊惱,爬梳了下頭發。
她站起身,雙手試著伸向他,「子麒……」
「你別過來!」凌厲的眼光阻止她善意的靠近。
她一怔。
「……你有辦法讓我變成超人嗎?」他澀問,神色陰沉。
她顰眉,憂愁地望他,「這就是你今天打不好的原因嗎?你真的……這麼累嗎?」
「對,我很累!我累斃了!」他紅著眼咆哮,「又要讀書,又要練球,還要背負全校同學的期待。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學校的球隊實力根本沒那麼好,闖進HBL復賽只是運氣,我一想到下禮拜就要上台北跟那些傳統名校對打就緊張——我們怎麼可能打得過人家?只能讓對方當蟲子踩!」
「打不過有什麼關系?」她試著安慰他,「只要盡力就好……」
「去你的只要盡力就好!」他粗聲詛咒,「我今天才只不過在練習賽打爛一點,就被同學罵臭頭,要是在HBL被痛宰,我看連我家祖宗十八代都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