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問候她。」
「好。」他點頭,「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她將熊寶寶摟入懷里,靜靜地目送他的背影。
目送他離開她,走向另一個女孩--
「……在想什麼?」清朗的聲嗓拂過汪明琦耳畔,將她從遙遠的過往拉回。
她眨眨眼。
窗外的雨斂去了初始的狂躁,輕輕慢慢下著,像永遠停下了的淚,在淡淡惆悵中朦朧了視界--
從初識他到現在,時光竟已流轉十一年。
十一年了,兩人之間的關系雖淡去了初始的劍拔弩張,可依舊有那麼一點點尷尬。
說他們是仇人嘛,兩人的交情其實不錯,說是朋友,卻又不那麼友善自在。
與他之間,有一點關懷,一點溫暖,一點緊張,一點平和,卻也有一點點不滿與怨憤。
說不清和他是怎樣一段情誼,只知道,兩人絕對是在乎對方的。
不在乎她,他不會像哥哥管妹妹一樣照顧她。
不在乎他,她不會擔憂他求婚失敗後心情會低落不振。
一念及此,她不禁幽幽嘆息,「我還是很抱歉,賢禹。如果我不聘浪遠來店里工作就好了,那湘愛跟他就不會有進一步認識的機會,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地步。」
不知怎地,她有種難堪的感覺,仿佛是她破壞了他與湘愛。就像那天,他為了她的事爽了與湘愛的約--
殷賢禹瞥她一眼,「你錯了,明琦。」他靜靜道,「不論是不是因為徐浪遠,湘愛跟我都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她轉頭望他。
「因為她要的,是戀愛的感覺。」俊唇自嘲一牽,「可惜我不能給她。」
「戀愛?」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之間一直沒有愛。她仰慕我,我也很疼她,我們之間……更接近一種兄妹的關系吧。」
他的語氣是否有一點點黯然?
汪明琦凝睇他,試圖從他俊秀的臉龐找出任何一絲絲異樣的變化--可沒有,他依然是一貫的平靜與淡定。
「所以別自責了,明琦。」他轉向她,眼神溫暖和煦,「這不關你的事。」
她眼眸一酸,「你總是這麼……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怎樣?」
這麼從容,這麼和煦,這麼讓人一顆心忍不住要揪緊。
她別過頭,不敢看他,「難道你一點也不遺憾嗎?」
「遺憾?」他沉著嗓音,「或許吧。」
或許?或許是什麼意思?他不遺憾嗎?不介意嗎?或者只是不願在她面前示弱?
她不懂,真不懂他。
「你不用擔心我,明琦。」他憂慮地看她,「倒是你,心情似乎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心一扯,「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習慣。」
「為什麼?難道你那些男人都對你不好嗎?」他似嘲非嘲。
她低低一哂,「他們敢對我不好?」
「那你怎麼會不習慣?」
因為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無所適從;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眼楮發酸發澀;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迷失了心的方向。
他們對她好,只是送花送禮,專車接送,安排昂貴的燭光晚餐,浪漫的游艇賞月,在她高興時,奉上出國旅行的機票,不高興時,甜言蜜語哄她開心。
「……明琦?」他蹙眉看著她櫻唇忽然噙起的嘲諷。
她回眸望他,「沒人告訴過你嗎?」
「什麼?」
「好男人不受歡迎。」她一字一句,有意強調。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對吧?」他淡淡一笑,「不過我也听說,現今新好男人當道,女人都夢想著能遇上一個。」
「哦?」她漠然。
「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嗎?」
「不想。」她搖頭,斬釘截鐵。
「為什麼?」
因為她知道,好男人其實比壞男人更容易令一個女人心碎。
她知道的--
「沒為什麼,就是沒興趣。」
「是嗎?」他淡應,神色不動,可握住方向盤的手卻指節泛白。數秒後,他忽地使勁一旋方向盤,白色跑車俐落地甩尾,近乎直角切入巷道,跟著在汪明琦獨居的大廈門口瀟灑停定,角度絲毫不差,仿佛經過精準計算。
有片刻時間,汪明琦只是呆坐著,震驚於他不曾在她面前表現過的駕車技術。
精湛,也危險的技術。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你瘋了嗎?萬一撞上人怎麼辦?」
「不會撞上的。」他似笑非笑,「我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很有自信。」
「你……你從不這樣開車的。」他開車一向謹慎,正如他溫文的性格。「你今天怎麼了?」
他傾,單手抵住車窗,俊容俯視她,「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曖昧的氣息暖暖地、卻霸道地箝制她。她屏住呼吸,第一次發現他身上的男性味道原來如此濃郁。
她往後退,有股想立即下車逃走的沖動。「到底什麼……什麼事?」
「我想告訴你,」他深深望她,眼神詭譎,「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好。」
「嗄?」
他抬起她的下頷,拇指有意無意地搓揉著,「我也有別人看不見的一面。」
「賢禹……」
「別把我看成那種聖賢般的好男人,我不是。」唇角一揚,勾起邪氣。
「你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很壞?」
「嗯哼。」他酷酷地點頭。
她怔然,呆望他半晌,在望見他眼眸掠過的星芒時,忽地微笑了。
「賢禹,你在開玩笑吧?」
他不語,星眸熠熠。
她微笑更深,「別想騙我。」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啊。」他喃喃,退開身子,右手抵住額,一副好無奈的樣子。
清脆的笑聲迸落,如風鈴,叮叮咚咚,一聲聲撞擊殷賢禹的胸膛。
「你只是故意逗我的吧?」只是想振作她低落的心緒。「說實在,你的演技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讓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啊。」他假意怒瞪她。
這樣的表情讓她笑得更大聲了,直過了好半晌,愉悅的笑聲才好不容易慢慢停歇。
然後,她凝睇他,許久許久。
「謝謝你,賢禹。」她放柔嗓音,「我沒有心情不好,別為我擔心。」
語畢,她開門下車,冒雨奔進大廈門內。
他凝望她站在門廊下朝他揮手的倩影,手一抬,慢條斯理地回應她,嘴角卻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自嘲。
她,真的認為他方才只是演戲嗎?
第五章
他是認真的嗎?或者真在演戲?
雖說他後來也承認那只是個玩笑,可在那一瞬間,那短暫卻窒人的瞬間,她差點陷溺於他墨幽的瞳里,不可自拔。
那是兩汪可怕的、懾人的寒潭,一旦墜落,只有性命垂危。
那一刻,她真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並非如她想像的溫和完美,他也有放縱狂野的一面--是真的嗎?如果是,那一面的他是怎生一副模樣?那眉眼之際,會是怎樣的邪肆?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猜測,去幻想,一顆心為此怔忡不定。
傻女人呵!明明就只是個玩笑而已。
連日來,汪明琦一直在心中如是告誡自己,可狂想卻如月兌了韁的駿馬,撒蹄疾奔
「明琦,你發什麼呆?」柔亮的女聲好奇地揚起,「明琦?」
是柴晶晶,剛巧到附近拜訪客戶的她順道進店里喝了杯午茶,沒想到卻看見一向渾然優雅、氣定神閑的女主人神不守舍的神態。
從數分鐘前,她便點起一根煙,卻只是夾在縴長的玉指問,半天不吸一口,如兩彎新月的眼睫密密垂落,若有所思。
柴晶晶實在好奇得受不了,「明琦!」她又喚了一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汪明琦發呆發到連煙也忘了吸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