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不再問了,斂下眸,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他瞥她一眼,方向盤在手里漂亮地回了個旋。「你想跟我談的應該不是車子的事吧。」
「嗄?」她揚起眸,愕然。
「想問什麼就直說,別拐彎抹角。」他說,唇角噙著淡淡嘲弄。
她驀地咬唇。
「是小愛的事吧?你是不是打算問我怎麼辦?」
「你……不可能這樣就放棄吧?」她顰眉,「剛才你也說過,如果這輛BMW只有一輛,你是絕對不會讓給浪遠的。」
「我是這麼說過。」
「那?」
「可小愛不是車子。」他沉聲道,「她本身有自由意志,不是我能干涉的。」
「所以你打算就這麼跟她分手了?」听出他弦外之音,她聲嗓些微尖銳起來。
「嗯。」
「就這麼不戰而退?」她不贊成地瞪他,「你就不能積極一點嗎?為什麼老是這麼溫吞吞的?」
他只是聳聳肩。
「賢禹!」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一探究竟的話。」他在路邊停下車子,轉頭凝望她,湛深的眸底像有股磁性,能將人吸進去。
她呼吸一緊。
「這樣吧,我問你,如果你有一只心愛的風箏卡在樹上了,你會怎麼辦?」
她一愣。
「樹很高,很難爬,可偏偏你又很喜歡那只風箏,你會怎麼做?」
「我--」她迷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這是腦筋急轉彎嗎?」
他翻白眼,「我現在可沒跟你玩猜謎的興致。」頓了頓,「不要考慮太多,依照你的直覺來回答。」
「我--」她會怎樣?汪明琦轉動著思緒,一時間竟找不出完美的答案。
「我來告訴你小愛會怎麼做吧。」殷賢禹嘆一口氣,「她怕高,也不敢爬樹,可因為那只風箏是她心愛的,所以她還是不顧一切地爬上樹,一邊哭,一邊爬上去。」
邊哭邊爬上去?汪明琦怔然。
「那你……為什麼不幫她拿下來?」他不是一向在董湘愛身邊呵護著她嗎?
「我本來想幫她的。我告訴她,等我買完東西就替她拿下來。可是因為那時風很大,她怕風箏被吹定,所以等不及我回去。」
「啊。」
「所以你懂了嗎?小愛外表看起來很柔弱,其實很固執,對她想要的東西,她拚了命也要拿到,誰都不能阻止她的決心。」他一扯唇角,半自嘲半悵然地說,「即使是我也不能。」
她懂了。
這樣的明白來得突然,也來得酸澀,悶悶地,堵塞著她的胸口。
她驀地別過頭,「對不起。」
「干嘛道歉?」
她抿著唇,「都是我多管閑事要你跟湘愛求婚,又自作主張在店里安排你們見面,結果--」
「結果讓我親眼目睹她跟徐浪遠接吻,當場下不了台。」他主動替她接下去,自嘲意味明顯。
她心一扯,再度道歉。「對不起。」
他沒說話。
他生氣了嗎?怪她多管閑事,更加刺痛他本來就受傷的心?
她咬牙,小心翼翼回過頭,自眼睫下窺視他的表情。
映入瞳眸的俊容令她一怔。
他在……笑?那淺淺彎起的嘴角似乎噙著笑意?怎麼可能?他笑什麼?
不會氣瘋了吧?
一念及此,她容色驀地刷白,貝齒咬著下唇,一副又是懊惱、又是擔憂、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清朗的笑聲自他唇間迸落,在車廂內回旋不絕。
她驚恐地瞪著他,「賢禹!」
「看看你的表情,明琦。」他單手靠著方向盤,縱聲狂笑,「像見鬼似的!」
「你……你究竟笑什麼?」
「你……從不跟我道歉的,今天居然說了……兩次!」他斷斷續續解釋,仍抑制不住笑聲。
「你是因為我道歉才笑的?」她不敢相信,「因為這樣笑出來?」
「不。我……笑出來是因為……你的表情。」他撫了撫激烈震動的胸膛,勉力止住笑聲,「不好……不好意思。」
她怒視他。
殷賢禹仍以微笑回應,好半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明琦,你啊。」星眸深深睇她,「你今天是因為擔心我才來的吧?」
「我--」她一窒。
「你怕我被小愛拒絕,心情不好過。對吧?」他問,語調仍是溫煦。
「你……沒事就好。」遭他看透來意,她似乎有些狼狽,玉頰緋紅。
笑意染上星眸,「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也算是朋友,我當然關心。」
「謝謝,」他真誠地道謝。
她聞言,身子一僵。
「怎麼?不習慣?」他明白她的驚異,「因為我居然跟你道謝?」
听出他玩笑的口氣,她放松了身子,不覺也莞爾,「對啊,我真的不習慣。一向對我只有指責跟批評的殷賢禹居然對我道謝?真不敢相信!天該不會要下紅雨了吧?」星眸閃過一絲嬌俏,櫻唇半淘氣地噘起。
那樣的神態令殷賢禹胃部陡地打了個結。
經常上EnjoyLife的他,自然也听過一些流言蜚語,據說那位外表總是高雅大方的女主人在談戀愛時可以是非常女兒態的,她偶爾頑皮,偶爾撒嬌,能將一個男人哄得如沐春風。
真的……像傳言那樣嗎?
談戀愛時的她是否真如一個嬌憨的小女兒,讓人又愛又氣又忍不住要人疼?
真是那樣嗎?
殷賢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思索這則傳言的真實性,而且不知怎地,似乎有點介意。
介意她在別的男人面前展露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咦?真的下雨了?」
驚訝的聲嗓拉回他的思緒。他跟著汪明琦調轉視線,果然發現豆大的雨點毫不客氣地擊打車窗。
驟雨來得急,也來得狂。
看著瞬間朦朧車窗的雨霧,一幕灰白影像忽地在他腦里晃過。
「那天,也下著雨--」他喃喃。
「那天?」汪明琦揚揚眉。
「還記得嗎?」他轉頭望她,嘴角似笑非笑,「那天我不小心撞上你。」
「啊。你是說那天啊。」她恍然大悟,沉默數秒後,唇角一揚。
「雖然你只是膝蓋破了一點皮,卻指著我的鼻子,把我罵得好慘。」他微笑,墨瞳閃過一絲幽默,「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被罵到體無完膚的地步。連我父母都沒那樣教訓過我。」
「當然,你是『殷完人』嘛,既是好學生又是乖孩子,你爸媽哪敢隨便教訓你啊?」她嘲諷地說。
「可你卻敢。」他慢條斯理一句,眼眸深幽幽地,潛藏著某種讓人難以理解的波濤。
她心跳一停,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那天運氣很背,心情又差,你還來雪上加霜,不拿你開刀拿誰開刀?」她半開玩笑,嗔睨他一眼。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問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問她了。
「這個嘛--」她垂落眼睫,玫瑰唇角淺淺地勾勒著某種神秘弧度。
「還是不肯告訴我嗎?」他有些失望。
「不能告訴你。」她撇過頭,凝望車窗的眸微微迷蒙,陷入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回憶,唇畔的微笑有點嬌,有點甜,卻蘊著更多自嘲之意。
與他初次相遇的那天,正是她十六歲生日,可她卻從一早起來便諸事不順,倒楣到了極點。
然後,在狂風驟雨肆虐下,她遇上了他,一個她無法掌握也無法折服的男人。
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啊!
她想,思緒翩翩,像落葉,漫天飄揚,卻掩不住惆悵況味。
記憶的放映機啟動,一幕一幕播放過往的畫面,在雨霧交織的車窗上映出淡薄影像。
她看著,有些痴了--
第三章
衰!衰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