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她轉身,上樓。
望著她挺直的脊背,隱隱笑芒躍上宋雲飛的眸,淡淡的,教人分辨不清。
然後,他彎腰,拾起一塊蛋壽司,緩緩放入嘴里,咀嚼……
「雲飛,不好吃嗎?」溫婷婷望著他奇特的神情。
「很好吃。」
「那你剛剛為什麼對那個女生說不好吃?她的表情看來很失望。」
宋雲飛沒立刻回答,推了推鏡架,瞥她一眼。
那一眼,既冰冷又熱燙,冰與火交融。
溫婷婷不禁全身發顫。
「我想怎麼說是我的事。」他淡淡地答。
可她卻無法如他一般淡然。因為少女的聰明與細致讓她听出了他口氣的不尋常,讓她忍不住要猜測方才那個女孩在他心底有著不同的地位。
否則為什麼總是以一種冷淡的禮貌疏遠著所有女孩的他,會獨獨對她特別苛刻,彷佛有意欺負她呢?
第三章
她為什麼總要自討沒趣?
為什麼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她後,她還要不由自主地牽掛著他?
她是受虐狂嗎?或者暗戀一個人本來就是如此盲目?
不,她不該這麼傻,或者暗戀一個男孩是所有懷春少女共有的純真,可她們喜歡的,應該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
不是一個總是輕蔑她、揶揄她的男孩。
他真的那麼討厭她嗎?吳媽告訴她他很喜歡她做的壽司——既然如此,為何偏當著朋友面前嘲弄她?
我們倆,永遠不會有任何交集。
是的,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他是天,她是地;他是家境富裕的貴公子,她卻只是平凡女孩。
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她根本就不該喜歡他。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思念著一個她不該喜歡的人?
為什麼?
琴聲隨著思潮的起伏逐漸洶涌,逐漸澎湃,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此刻成了一個少女藉著琴鍵抒發的憤慨。
她用力地敲打琴鍵,用力到剛剛踏進音樂教室的一位女老師不禁揚起兩道秀氣的眉。
「懷箴,你怎麼了?」
清柔的嗓音嚇了她一跳。
琴聲戛然而止,她轉頭,尷尬地朝女老師微笑,「對不起,老師,我好像彈得有點大聲。」
豈止是有點大聲,是非常大聲。
斑二A班的班導師,也是被學生們戲稱為恆山師太的于靜逸抿了抿唇後,稍稍柔和了一向端凝的容顏。
「我想跟你談談你這次月考的成績。」
「啊?」章懷箴蹙眉,知道不妙,她連忙站起身,低眉斂眸,「我知道自己考砸了。」
「英文跟地理低空飛過,數學不及格。」于靜逸推了推眼鏡,「還有我教的國文,這次居然只考了七十八分。」
「對不起。」章懷箴臉頰發燒。
斑二A班號稱文藝班,班上同學臥虎藏龍,幾乎個個都有一枝生花妙筆,而她的國文居然考不到八十分,連她自己都汗顏。
「我听說你最近放學都留下來練琴,是不是因為這樣,成績才退步了?」
「呃,其實——」
「老師知道你很喜歡彈鋼琴,可別忘了,你是個學生,讀書是你的本分。」
「是,我知道。我以後會用功的。」
于靜逸深深睇她,在確定學生面上閃過的是自慚後,玫瑰色的唇角不著痕跡地揚起淺笑,「不過有個好消息。」
章懷箴愕然,「什麼?」
「這次考試因為數學不及格的同學很多,學校決定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下禮拜舉行補考。」
「補考?」
「嗯。加油羅。」于靜逸鼓勵地拍拍她的肩,「這次一定要及格哦。」
「啊?嗯。」章懷箴幾乎傻了,愣愣地看著導師窈窕的背影。
要她補考及格?老師難道忘了嗎?這次她的數學成績只有……十七分啊!
從十七分進步到六十分——章懷箴抬眸,仰望窗外霞光滿天。
看來她這幾天日子不好過了。
「雲飛,拜托,教教我們吧。」
放學後的班聯會辦公室,在夕陽余暉掩照下,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正被幾個女同學團團圍繞。
可那張臉的神情,完全不像一般男孩在此情況下會有的,既不志得意滿,也不尷尬羞澀,只是冷淡與漠然。
「這次數學真的好難,我們也不是故意不及格的。好不容易有補考的機會,如果這次再沒過,會影響平均成績的!」女孩們求著他,「拜托拜托,你是數理資優班的,這些題目對你而言一定很簡單,拜托教教我們吧。」
「去找丹青。他的成績比我好多了。」他冷著嗓音。
「他最近忙著練棒球,沒空。」女同學們苦著臉。
「子麒呢?」
「練籃球。」少女們容顏更苦。
丹青和子麒沒空,難道他就有空嗎?而且最近老爸還要他到公司實習——課業、班聯會外加工作,他連休息時間都沒了,哪還有空理這些女同學?
「我也沒空。」冷著臉伸手排開她們,他毫不留情地走向辦公室大門,拉開門扉,然後轉身冷冷瞪視一干女同學。
送客的意味明顯。
女學生們蹙眉捧胸,難抑幾乎心碎的疼痛。她們痴痴地望著他——這是她們的偶像啊,她們不知曾寫過多少情書給他,他明明知道,可依然如此踐踏脆弱少女心。
可就因為他淡漠、冷酷,她們一顆心反不由自主更加飛向他。
瞧他掩在鏡框下的眼楮多深邃啊,如果能摘下他的眼鏡細細凝睇,如果能靠近這樣一個冷漠高傲的優秀男孩,如果能征服他……
「你們不走嗎?」面對一張張流露著夢幻的少女容顏,宋雲飛冷冷一哂,「那我走。」
話語才落,他拾起扁扁的書包甩落在肩,瀟灑邁開步履。
他走起路來是相當好看的,背脊挺直、步履堅定,氣定神閑的模樣彷佛他不認為天下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擋他的前進。
可這樣果斷的步履在過了長廊轉角後,忽地微微遲滯了,他豎起耳朵,下意識地尋找那每天傍晚必會在校園悠揚回旋的琴音。
但……沒有!今天的校園少了那宛如淙淙流水,能深深沁人人心的琴音!
為什麼?
他仰頭,微微思索幾秒,忽地轉身拾級而上,筆直地走向那應該回蕩著琴音的所在。
漸漸地,清朗的嗓音乘著向晚的微風輕輕拂向他耳畔。
「你一定沒玩過骰子吧?懷箴。」是個男人,說話的語氣蘊著善意的嘲弄。
「沒。」
「難怪機率理論會考得這麼差。數學這種東西,得有一些熱情才能學好的,死記公式絕對不行。」
「那我該怎麼辦?老師。遭有一個禮拜就補考了。」
「先別緊張,跟老師玩一把撲克。」
「玩……牌?」
「是啊,我們打幾局你就明白機率的奧妙了。」俐落的洗牌聲響傳來。
可惡!
宋雲飛決定自己听不下去了,他忿忿走進音樂教室,直直瞪向那個以閑散的姿勢坐在桌上,正洗脾發脾的男人。
「莫大!你搞什麼?」隱在鏡片後的眸燃著火苗,狠狠瞪著男人。
斑二C班的導師莫傳風,數學老師兼棒球隊教練,一向被同學們戲稱為金庸小說里執掌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據說他本人對此外號頗有微詞,自認英俊瀟灑的外貌實在與莫大相差甚遠,不過學生們可不管,對平素形象無賴的他他們少了幾分敬意,卻多了幾分親近。
「啊?原來是我衡山派的愛徒啊。」莫傳風撇了撇嘴,眼眸點亮滿不在乎。
「你在做什麼?」又想誘拐女學生嗎?
「沒看見嗎?我正在數學輔導。」
「數學輔導?」宋雲飛皺眉,眼明手快搶過一張黑桃A,「跟學生打撲克也叫數學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