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瀟自昏沉的夢鄉中輾轉醒來,迎接他的是一室晨光。
他眨眨眼,神智短暫迷惘,然後他伸出手,習慣性地探向床的另一邊。
空無一物!
他一驚,急忙從床上坐起,尋找著那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不在床上,身畔的被單一片凌亂,她卻不在那里!
她跑哪兒去了?
他一陣驚恐,猛地翻身下床,踉膾著步履,彎腰拾起昨晚丟落在地的衣物。
然後,他忽然看見了,看見一個人蹲躲在角落的她。
「風鈴?」他繃著喉嚨。
听見他的呼喚,她揚起蒼白至極的容顏,對他顫顫綻開一抹淺笑,「嗨。早……安。」
「你怎麼了?」他震驚地瞪著爬滿她臉龐的細碎冷汗。
「我想……我不行了。」她低語,盈盈淺笑看來勉強。
而他仿佛被落雷擊中,好半晌只是呆立原地。然後,當他終於領悟後,他大踏步沖向她。
「你真該死!」他低咒一聲,白著臉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
「哥——」在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上後座時,她掙扎著開口,「哥——」
「什麼事?」他發動引擎,「不要說話!忍著點,救護車會在路上接我們。」
「信……信——」
「什麼信?」
「在家里,我的……房間。」她重重喘氣,「給……你的。」
傍他的信?
梁瀟擰眉,心頭忽地掠過不祥的預感。「別說話了!」他高聲吼叫,藉此掩飾不安。
梁風鈴澀澀一扯唇角。
「好,我……不說了,」她閉上眼。
第十章
轎車與救護車在半路上會合,醫護人員匆匆下車,將梁風鈴接回救護車上。
「是心絞痛。」梁瀟告訴急救人員,「快想辦法。」
「心跳很微弱。」一個男性護士說道。
梁瀟一驚,瞥一眼心電圖,果然發現數值相當低,而且不穩定。他拉回視線,落向梁風鈐,後者早已暈厥,不省人事。
男護士驚恐地說︰「我們會失去她。」
「那就快急救……」梁瀟吼道。
可他話還沒完全說完,一聲長長的嗶聲便陡地響起,宛如喪鐘,震撼了車內眾人的
心。
心跳停了,
有半晌,梁瀟的腦海只是一片空白,他愣愣瞪著梁風鈴蒼白卻平和的面容,不明所以。
倒是兩名醫護人員開始動作,進行CPR搶救。
梁瀟怔怔地注視著他們。
連續進行數分鐘後,仍沒有回復心跳的跡象。醫護人員互看一眼,面色凝重。
梁瀟的心一跳,驀地層臂推開兩人,「我來!」他跪在梁風鈴雙腿側,雙手用力按壓她的胸膛。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汗水自他臉上每一個部位泌出,一顆顆滴落梁風鈴僅著睡衣的身軀。
他一面做著CPR,一面瞪著心電圖,靜默的曲線令他瀕臨崩潰。「給我醒來!給我醒來!」他嘶吼著命令失去心跳的她。
仿佛听見他驚慌的吶喊,她的心微微跳動了一下。
「恢復心跳了!」一旁觀看的醫護人員不禁歡呼。
正於此時,救護車也抵達了聖天使醫院,幾名護士早已準備好推車在入口等候。
「馬上推她進開刀房!」梁瀟下指示,「周主任準備好了嗎?要他立刻主持手術。」
「周主任他們都已經刷好手在等著了。」
「很好。」
梁瀟才剛松一口氣,一個護士便銳聲尖喊——
「不好了!梁醫生好像停止呼吸了。」
「什麼?」他一驚,迅速瞥向推車。
丙然,躺在推車上的她安靜得讓人心悸,雪白的容顏甚至不冒一滴冷汗。
她連……汗也不流了?
梁瀟的呼吸一窒,「不可能!我剛剛才讓她恢復心跳的。不可能!」他嚴厲瞪視報告的護士,仿佛罪魁禍首是她。
後者的身子往後一縮。
「總之,先推進開刀房吧!」
一群人匆忙動作,將粱風鈐送上手術床,主刀的心血管外科主任命令護士準備電擊器,為梁風鈐進行電擊。
一百五十焦耳,兩百焦耳,兩百五十焦耳……
透過監視螢幕看著手術室電擊實況的梁瀟,眼見連續幾次電擊,梁風鈴卻依然毫無動靜,一顆心逐漸沉落谷底。
然後,主治醫生似乎放棄了,他抬頭,瞥了一眼牆面時鐘,微微分啟的唇像在說著什麼。
他在宣布死亡時間。
同為醫生的梁瀟自然明白此舉的意義,他眨眨眼,突然看不清眼前一切,只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斑點。
周遭靜得仿佛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踉蹌轉身,雙手往前模索。
扮,對不起。我死了,你就會自由了。
昨晚,在激烈的後,她曾在他耳畔如是說道。
他瞪著眼前的青色世界——
她真的死了。
扮︰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我對你提出任性的要求。
請你,再陪我玩一次藏寶游戲。
這封信是第一個提示,等你照著所有線索一一找下去後,你就會找到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
最後的禮物。
扮,陪我玩吧。我知道你已不再愛我,甚至非常恨我,但請看在我一生都叫你一聲「哥哥」的份上,請陪妹妹我玩這最後一場游戲吧。
提示︰你送我的第一串風鈴。
第一串風鈐,是他初中時有一回跟班上同學到墾丁玩,特地為她帶回來的紀念晶。
鎊式各樣的精巧貝殼串成風鈴,掛在屋檐,仿佛也能隨風送來海洋氣息,清新而浪漫。
風鈴非常喜歡這串風鈴,她將它掛在臥室窗扉外,即使後來他又陸續送了她好幾串,都不能取代這第一串的地位。
想著,梁瀟走向窗前,拉開簾幔,果然發現它依然在那兒,迎風招展。
他伸長手,摘下了風鈴,拿近眼前細瞧。
什麼也沒有。第二個提示,究竟在哪里呢?是藏在貝殼里的字條嗎?是貝殼本身的暗示嗎?或是懸掛這串風鈴的窗檐上有什麼?
他探頭往外一望,風吹來,亂了他墨密的發,半掩了他的視線。
他不耐地撥開發綹,定楮細看,卻什麼也沒發現。收回眸光,他怔怔地凝視手中的貝殼風鈴好一會兒,驀地一陣焦躁。
他坐上窗,開始拆卸風鈴,取下一個個貝殼,一個個眯眼細瞧。
丙然,他發現一個斑斕的海螺深處似乎藏著什麼,他試圖拿針挑出,卻因螺渦過於曲折無法深入,擰眉沉思了一會兒,他索性用力擊碎海螺。
打開層層折疊的字條,他看到了她留下的第二個提示。
敲碎紫水晶。
紫水晶?是指那年他從奧地利回來的波希米亞水晶風鈴嗎?那是一串由一根根長條水晶組成的風鈐,搖動時,清脆的聲響總讓人發出會心一笑。
她將它掛在連接臥室與更衣室的門檐,每回進出時總會調皮地撥弄一下,然後站在原處,甜甜地笑,听著水晶脆響。
她要他……敲碎它嗎?
梁瀟舉高水晶風鈐,一陣猶豫。
仿佛過了百年之久,他終於閉上眸,任風鈐落了地。
可水晶並非那麼易碎的,落地只讓它其中兩根水晶缺了一角。他蹲,正考慮著是否拿榔頭之類的東西來敲碎時,忽地在更衣室門扉最下沿,發現一行刻上的字。
火燻玻璃球。
他拿手指輕撫刻得有些歪斜的字跡。這應該是……第三個提示吧?
玻璃球——在她二十歲那年,他從美國快遞送給她一串玻璃風鈴,一條條彩色海豚,追逐著一顆透明玻璃球。
是它嗎?
彈開打火機,他燻著玻璃球,不一會兒,光透的表面顯出深淺不一的灰黑,拿隱性墨水書寫的字跡逐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