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沖過去接。「怎樣?找到她了嗎?」
對方默然。
他蹙眉,「喂,是哪一位?」
「是……我。」沙啞的嗓音微弱得幾乎無法听聞。
他呼吸一緊,「風鈴?」
「嗯。」
「你在哪里?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朋友這里。」
「朋友?哪個朋友?」他臉色一變,「亦凡嗎?」
「不是。」
「那你究竟跑哪兒去了?」他低吼,「別忘了你今天還要上班!」
又是一陣靜默。
「梁風鈴!」
「……哥,一個星期後——」細碎的喘氣聲透過話筒傳來。
她似乎很不舒服。「你怎麼了?你……該不會出事了吧?」不祥的預感擊中他。
「沒……沒事。」
「風鈴——」
「一個星期後,到……陽明山別墅。」她細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她的力量。
他不覺咬牙。
「請你……過來。」她說,切斷了電話。
他愕然听著切線的嘟嘟聲。
聖天使醫院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噴泉池畔。男的五官端正,似笑非笑的嘴角噙著某種憤世嫉俗的乖戾。女的同樣容貌出色,挑染成紫色的發繒垂落前額,襯著她璀亮的眸更加流露一股調皮韻味。
「……所以,『維納斯之心』已經不在程天藍身上了。」男人說道,神情百無聊賴。
「當然,你沒看到嗎?她手術之前跟醒來之後,男人對她的態度簡直兩極化。」
「可是,不在她身上,那會在哪里?」
「這就是我們該找出的答案啊,修一。」女人淺淺地笑。
「上頭也真是的,老是丟這些麻煩事給我們!」男人翻翻白眼,撇撇嘴。
「別抱怨了,先分頭去查查那個幫程天藍開刀的梁醫生究竟上哪兒去了?」
「無聊!」男人嘟囔,不情不願地起身。
他一直在這里等著。
從接到梁風鈴的電話後,除非去醫院,他一直待在梁家位於陽明山某片林子深處的一棟小別墅。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約他在這里見面,雖然他告訴自己不該太在乎她的邀約,可他還是來了。
像個傻子般等著。
想著,他甩開簾子,一個轉身,重重在沙發上倒落。眯起眸,他瞪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汽車聲傳來,他驀地跳起身,凌銳的目光穿透落地窗,直射那輛正緩緩駛進大門的白色Lexus。
是她嗎?
他僵住身子,看著車子在大門口停定,不一會兒,一個全身雪白的女人打開車門。
是她!
在白金色月光籠映下,容色和身上衣裳同樣蒼白的她看起來像縷漂浮不定的幽魂。
他擰眉,看著她對車上的人道別,然後默默踩過月色,朝落地窗這邊走來。
數秒後,她看見他了,凝定原地,揚起翦水雙瞳,靜靜睇他。
他忽地一震,胸膛像遭受隕石撞擊,凹了一大塊深陷的坑。
這是……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神智暈眩,呼吸急促,心跳奔騰,全身肌肉不由自主繃緊。
這樣透過落地窗看沐浴於月光下的她,他竟有股錯覺,仿佛在看著某個不意墮入凡間的精靈。
她容顏清麗,全身白衣勝雪,衣袂隨夜風輕盈翻飛。她望向他的眸,如此清澈,如此澄透,教人好想掬起其中一波,細細品嘗。
她看著他,微微顰著的眉宇掩不住一股濃濃憂郁,贏弱的身子在風中輕顫,宛如春花渴求知心人的呵護。
她看來飄逸出塵又楚楚可憐,他幾乎克制不住那股想將她擁入懷里好好呵護的沖動。
這究竟……怎麼回事?
她揚起藕臂,推開落地窗。
咿呀聲響拉緊他的神經。
然後,她重新邁開步履,盈盈朝他走來,落定他面前。仰起頭,她朝他送來一抹淡得像隨時會消逸的微笑。
「哥。」嬌柔低啞的呼喚一下子擊碎他命令自己築起的心盾。
他握緊拳頭,身子微微發顫。
「哥。」她再喚一聲,稍稍加深了微笑,澄亮的眸閃爍著如陽光般耀眼的輝芒。
他眼前一眩,不知不覺退後一步。
「哥。」她朝他伸出兩條細細的手臂,
「別過來!」他驀地低咆,湛眸滾過一絲驚慌。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害怕起站在面前的女人。她的微笑太動人,魅力太強大,縱然他再如何召喚全身自制力,也無法抵擋。
在她面前,他宛如戰敗的士兵,節節敗退。
這感覺太可怕了!這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令自己神智保持清明的感覺,太可怕了!
「你做了什麼?風鈴,」他怒斥她,「你究竟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她淺淺地笑,秀麗的眉宇卻更憂傷,「只是換了一顆心而已。」
「換心?」他一愕。
「對,我只是換了一顆心。」她點頭,輕盈若羽的長睫悄然掩落,「一顆誰也無法拒絕的心。」
「誰都無法拒絕?」他愣愣地問。
「對。」她低低地說,好片刻,忽然揚起羽睫,清亮如水的眸光逼向他,「包括你。」
他咬牙,「我不明白。你失蹤的這幾天難道就是動換心手術去了?」
「不錯。我請一個醫學院的同學幫忙,秘密幫我安排手術。她技術精湛,人也很好,剛剛也是她開車送我過來的。」
「你換了誰的心?」
「程天藍的。」
「程天藍?」梁瀟心念電轉,迅速想起這女子正是前陣于在聖天使醫院引起軒然大波的人物。「你換了她的心?」那女人不是有心室肥大的毛病,隨時可能發生心髒衰竭嗎?「你瘋了!」他白著臉,「你存心找死嗎?」
她淡淡一笑,「當然不是。我只是……很想很想要她的心而已。」
他瞪她,「為了想要人家的心,你就趁人家發生車禍時故意宣布她心髒衰竭,對吧?」
「嗯。」
「你……怎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隨便換一顆心給她有可能害死她的!」他咬牙切齒。
他很生氣,她知道。因為她如此輕忽人命。
可她也知道,即使他氣憤莫名,恨得忍不住想動手掐她,他依然不會那麼做。因為現在的她,擁有那顆「維納斯之心」,足以魅惑任何一個男人——
「放心吧。我花了很多錢,才請人找來適合程天藍的心髒,應該不會產生術後排斥問題。」
「就算如此,你仍然不能保證這個手術百分之百會成功,」他怒視她,「沒有得到人家同意就擅自動手術,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知道。」她閉了閉眸,「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她只是絕望而已。因為除了這條路,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得到她的心。她只是很想很想得到「維納斯之心」而已。「我相信那是顆很健康的心,她得到它後,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她如此相信。因為若不這樣,她就罪無可赦了。
「……你究竟為什麼換她的心髒?你自己的心髒呢?」
「我捐給別人了。」她輕聲道。
「捐給人了?」
「嗯。」她頷首。
所以現在的她沒有退路了,只能守著這顆心,直到死去……
「你捐給誰了?」他驀地攫住她的雙肩,激動地搖晃她,「平白無故把健康的心髒捐給別人,換來這一個隨時可能衰竭的心髒?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嗎?」
他厲聲責備她,可她听了,卻恍恍惚惚地微笑起來。
「哥,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問,語音輕柔。
他一愣。
「我剛動完心髒手術,身體還很虛弱。」她解釋,「我想坐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