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繃緊身子,正茫然想著時,飛機忽然一陣劇烈搖晃。她站立不穩,下意識扶住牆上的把手。
「怎麼回事?」身旁的同事著急地問。
董湘愛搖頭,一定神,感覺機翼似乎傾斜了,轉了方向。她容色一白,連忙按下通話器,「機長,發生什麼事了?」
「塔台不讓我們降落。」
「不讓降落?那是什麼意思?」
「好像出了點問題,要我們在空中再飛一陣子。」
「什麼?」兩人面面相覷,多年的飛行經驗讓她們直覺事情不妙。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白色寶馬宛如沖天火箭,以極速飆往機場。
出事了。
徐浪遠心神不定,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泛白。
方才,一個正巧和董湘愛搭同一班飛機的客戶打電話給他,說他趕不及兩人約會時間。因為飛機遲遲無法降落,已經在空中盤旋十幾分鐘了。
他一听說,一秒也不猶豫,立刻開車趕赴機場。
一路上,收听廣播新聞,他才知道飛機被某個狂人安裝了炸彈,揚言一降落就要引爆。
機上兩百多人全成了他的人質。
天!
思及董湘愛垂危的處境,徐浪遠激動難安,他緊緊地、緊緊地咬住牙關,心跳狂亂得幾欲奔出胸膛。
他真不該讓她上飛機的!
時有耳聞的大型空難,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現在又是炸彈……這麼危險的環境,這麼危險的工作,他實在應該說服她放棄的!
他發誓,這次她平安回來後,他絕不會讓她再上機!絕不!
可萬一她發生了什麼事……
一念及此,他驀地臉色刷白,急忙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
他不該胡思亂想,他必須冷靜。
歷劫歸來的湘湘不會希望看見一個比她還倉皇失措的人,她需要一個值得依賴的人來安慰她。
所以,他必須冷靜——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緒,徐浪遠來到了一片混亂的機場,在焦急的民眾與媒體記者的期盼下,與嫌犯周旋了兩個多小時的警方危機處理小組終于掌握了狀況。
飛機趕在耗盡燃油前平安降落。
機上的乘客一出關,大批媒體記者同時涌上,其中也夾雜著他們的親朋好友。
鎂光燈此起彼落,映照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蒼白臉孔,忽地,一個孩子的哭聲嘹亮回旋,更震動了倉皇人心。
她在哪兒?
幾乎對周遭的一切視而末見的徐浪遠,只是一心一意尋找著董湘愛的倩影。他推擠著人潮,拚命仰長脖子四處張望。
她到底在哪兒?可平安否?
他嘗試打手機,可對方卻沒開機,于是他只好繼續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無止盡的追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浸濕了他的襯衫,甚至逐漸透入西裝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臉上豆大的汗珠,黑眸開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終于,當心弦繃緊到了極限,瀕臨斷裂時,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著一個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後在將他交還給匆匆前來尋他的母親後,她仍停留原地,一動不動。
他用盡一切氣力排開如山如海阻擋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沒事吧?」痛楚的焦慮在沙啞的嗓音中顯露無遺。
听聞他的呼喚,她沒有回頭,只是縴細的肩頭微微顫動。
「湘湘,你還好吧?」他伸展雙臂拉起她,著急地將她轉過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張蒼白的淚顏——蒼白、疲倦、惶然、驚懼,她像是壓抑了太多、太久,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全融在淚水里,一顆一顆,不停墜落。
「湘湘,湘湘,你別哭啊。」他覺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顆淚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展臂將她緊緊擁入懷里。
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抗拒,淚顏埋入他汗濕的胸膛,哽咽哭泣。
「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平安回來了,沒事了。」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著嗓音低語,雙手緊緊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還要安慰那些乘客,我還安慰他們……天曉得!其實我比他們還膽小啊!」她驀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膽小,你很勇敢。」他溫柔地撫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來了。」
「不,我不,一點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揚起頭,透過蒙蒙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懷孕的時候,想起我生寶寶的時候——」她一頓。
突如其來的沉靜撕扯著徐浪遠,他哀傷地望著她朦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憤怒地推開了他,甩了甩秀發,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遠,我恨你!你知道我剛剛在飛機上想什麼?我想起了你,想起我們的過去,想起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還想如果我死了,寶寶怎麼辦?我想沒關系,至少你會照顧他,可他……以後一定會忘了我這個媽媽!他不會想我,根本不記得我的長相。他是我……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可是他不會記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傷地哭了。「我真恨你——」極度的激動讓她的腦子開始暈眩起來,身子也一陣虛軟。
徐浪遠連忙展臂抱住她。
她試圖掙月兌,他卻堅持不放,于是她開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開我!」
他不語不動,屹立著由她發泄滿腔怒火。
「你來做什麼?我生產時,一遍又一遍喊著你的名字……你那時候為什麼不來?你現在來做什麼?我不要見你!不想見你!走開!走開!」她發了瘋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著一顆心听著,抬手輕輕將她汗濕的發繒收攏耳際。
她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發泄著、狂喊著、哭泣著,許久,她終于累了,虛月兌了,再也尋下出精神與體力來支撐自己了。
于是她身子一軟,頹然偎落他懷里。
「為什麼?那時候我怎麼會想起你?」她喃喃,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說些什麼,「為什麼——」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為什麼在心緒最激動的時候,她會如此深刻而強烈地想起他?為什麼?
那讓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WWWWWWWWWWWWWWWWWWWWW
他開得好慢。
平靜下來後,董湘愛發現自己癱軟在徐浪遠愛車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邊緩緩駕車。
她瞥了一眼,時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這不像他的作風啊!從前的他只要一有機會,抓準了就是一陣狂飆,不論跑車或摩托車,不論她在不在車上,他飆車的速度總令她心驚膽跳。
可今天他卻放緩了車速,慢慢地、平穩地前進,小心翼翼的模樣像在推女圭女圭車。
「車子……有問題嗎?」她不禁輕聲問他。
听聞她開口,他似乎有些激動,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覺好多了嗎?湘湘。」
「……嗯。」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氣,眼神轉為溫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覺吧,我會慢慢開車的。」
這麼說他以這種從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龜速」前進是為了她?
董湘愛頓時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覺方才極度激動的腦子現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騰……
「寶寶呢?還好吧?」她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寶寶……前兩天發燒了。」
「什麼?發燒?」董湘愛不禁拉高聲調,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度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