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他倒抽一口氣,瞪大一雙老眸,「你的意思是我們濫用公款?」
「我沒這麼說。」她嗓音清冷,「我只是說我們可以削減公關交際方面的預算。集團要降低成本費用可以,由我們這些主管率先做起!」
「哈!你倒大公無私。」
「而你們,太過自私。」話語方落,她立刻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直率。
丙然,毫無保留的言語引來一波波反彈。
「于品甜!你是什麼意思?」
「不要仗著你是總裁的親信,就敢對我們說話大小聲?」
「想跟我們斗?你再等八百年吧!」
「我並不想跟你們斗,我要求的只是給離職員工一個合理補償……」她試圖解釋。
「你就是故意給我們難堪!」柴玉明打斷她,「故意讓我們難看!怎麼?你以為翔鷹只有你一個為員工著想嗎?我們這些人都只是自私的老狐狸?」
語畢,鷹眸挑釁地睨她。
如果他以為她會屈服于一班老臣的群起夾攻,那他就錯了。這是最後底線,就算她保不住翔鷹第二波被裁的員工,至少也要保住傍予他們的合理補償。
這是目前,她惟一能為他們做的——
明眸,流轉過會議室內眾人或蹙眉或不滿的神情。
「如果各位自認不是,就請拿出一點誠意來。推翻財務部削減員工遣散費的提案。」她說,語氣溫和卻堅定,「我建議我們針對這個提案進行公開的投票表決。」
「品甜,你的意思是舉手表決嗎?」明白她的意圖後,紀禮哲深不見底的湛眸閃過一絲銳光。
「不錯。」
◎◎◎
正當會議室內為著是否應該公開表決此起彼落地爭論時,會議室外,趙希惟挺拔的身影悄然落定門外,在總裁秘書的默許下,側耳傾听室內的一切。
他听著,神色不定。好一會兒,一線靈光忽地閃過他腦海,嘴角跟著淡淡一揚。
「荊秘書,我記得會議室內應該有攝影機錄下會議過程吧?」他轉過頭,「能不能把它放出來?」
「放出來?」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現場直播?」
「不錯。我們就來現場直播,讓翔鷹每一個員工都親眼見證投票的過程。」俊容似笑非笑,「能做到嗎?」
領悟到他的意圖,她清麗的容顏同樣綻開如花笑靨,「沒問題,翔鷹每間辦公室都有閉路電視,隨時可以接收會議實況。」
「那就這麼做吧。」
八比七。就算加上禮哲這個主席一票,也只能跟鷹派打成平手而已。
她,輸了。
面對著投票結果,于品甜胸膛填滿難以形容的失落。
她的努力,終究白費了,這些日子來辛辛苦苦的斡旋、轉圜,最終還是得不到眾人的認同。
翔鷹的高層主管反對她,基層員工也不諒解她,就連他,也絲毫不認同她。
她究竟在做些什麼?全面減薪方案推不動,就連員工的遣散費也保不住——
望著會議室內鷹派主管們得意洋洋的眼神,她忍不住心寒。
這就是——人性嗎?就是希惟總是嗤之以鼻的人性嗎?這些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不顧犧牲他人。
這就是——人性嗎?
一念及此,她忽地身子一軟,跌坐回椅面。
「品甜,你沒事吧?「紀禮哲問話的嗓音掩不住愧疚,在這場會議中他迫于形勢力持公正,可其實他內心完全是站在她這一方的。
他完全贊同她,可問題是,目前的他還沒有籌碼跟鷹派老臣們撕破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回凝紀禮哲又是心痛又是愧悔的眼神,于品甜心髒一扯,她深深呼吸,凝聚全身最後的戰斗力。
「如果這就是大家的最後決議,我也只能接受,我只想——說幾句話。」她站起身,壓抑著情感的眼眸微微迷蒙,「今天被裁的這些人中,有些人比我早進翔鷹,曾經對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新人相當照顧;有些人跟我同期,我們同甘共苦,一起奮斗到今天;有些人是我招聘進來的,當時我跟他們說,讓我們一起為公司的未來努力吧——在那麼多家公司中,他們選擇了翔鷹,選擇相信我們為他們描繪出的未來藍圖,選擇跟我們一起工作,一起成長,可今天,我們不但毫不留情地裁撤了他們,連該給他們的補償都吝于付出——我覺得自己愧對這些人,愧對自己的承諾,我——」她閉了閉眸,下定決心,「如果這就是大家今天最後的決定,我決定辭職。」
最後一句話宛若炸彈,狠狠在會議室內爆開。除了柴玉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外,其他人都是完全的驚怔,面面相覷,一臉愕然。
「品甜,」首先回復鎮定是紀禮哲,「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她咬牙,「這是我的辭職信。」
他接過她遞來的信封,神色一黯,「你早就準備好了?」
「是,只是沒想到我真會用上它。」她深吸一口氣,雙拳握緊,「我必須對自己負責,對自己的承諾負責,我必須……跟他們共進退。」
「共進退?于經理,你別傻了!你跟這些人根本是兩回事啊!」一個高階主管沖口而出。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都是翔鷹的員工都曾經一心一意為公司付出,不是嗎?」
「可是——」
「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如果會為大家帶來麻煩我很抱歉。」
「你真的決定了嗎?」問話的是紀禮哲,他緊緊抓著手中的辭職信,眼神不定。
「是。」
「你——」紀禮哲皺眉,正想說些什麼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忽地推門直人。他直直走向紀禮哲,遞給他一封白色信封。
「這是什麼?」
「我的辭職信。」清朗的嗓音堅定異常,「如果于經理辭職的話,我也辭職。」
「元朗!」于品甜喊,不敢置信地瞪著翔鷹電子商務研發中心的領導者,「你做什麼?」
「我願意跟你共進退,品甜。」魏元朗凝望她,淡淡微笑。
「你……怎麼了?怎麼跟于經理一樣傻?何必做這種傻事呢?」
「你是翔鷹的優秀人才,我們不能沒有你啁!」
「于品甜年輕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她一起胡鬧?」
「是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會議室內,高級主管的爭論高昂尖銳,會議室外,整棟翔鷹大樓卻是一片靜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愣愣看著電視螢幕上正熱烈上演的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曾經這麼想。」螢幕上,魏元朗神情堅毅,透過喇叭傳出的嗓音清朗,「當品甜前來求我支持全面減薪方案時,我也曾經笑過她傻。我笑她不現實,笑她根本還生活在童話世界里。」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童話!」
「也許吧,但我還是寧願選擇支持她一冷酷的裁員方案,我寧願支持品甜的夢想。」比起現實
比起現實冷酷的裁員方案,我寧願支持品甜的夢想。
平靜落下的言語宛如春季落雷,蘇醒了一直處于冬眠狀態的人心。
人們震撼了,激動了,在現實的歷練下逐漸蒙上冰霜的胸膛忽地燃起熊熊烈焰。
溫暖的火苗,是他們遺忘許久的童真夢想,是對這個社會、對人性的單純信任。
是的,比起冷酷的現實,他們更想要的,是屬于童話世界的夢想——
螢幕上,一個又一個信任于品甜、支持于品甜的優秀人才走進會議室,像魏元朗一樣,他們同樣遞出自己的辭呈。
如果翔鷹,不是于品甜曾經對他們許諾過的翔鷹,如果翔鷹的未來,沒有于品甜的存在,那他們,寧願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