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陣尖銳的鈴聲劃破了靜夜,震動了茫然無措的趙希惟與于品甜,也驚醒了意識朦朧的趙婉兒。
她揚起眼簾,偏頭望向桌上的電子鬧鐘,笑了。
「我的……生日——」
「生日?」趙希惟一愣,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一過午夜十二點,就是另一天的開始了。
而今天,正是婉兒二十三歲的生日。
「對不起,哥哥。我今天……不能跟你出去了——」
低柔的嗓音細細揚起,狠狠絞扭趙希惟一顆不安的心,他伸手撫模妹妹臉頰,語音發顫,「沒關系,以後還有機會的。我們下禮拜去!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開車帶你出去玩,好嗎?」
趙婉兒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她仍然偏著頭,眸光透過玻璃窗,落定在黑夜中輕輕顫動的樹葉。
她靜靜地、靜靜地看著——
葉,終于落了,乘著夜風的羽翼在空中翩旋飛揚,嬉戲了好一會兒,才悄然停定窗欞。
對不起,哲哥哥,我等不了你了。
◎◎◎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這麼悲痛,婉兒斷氣後,他一直跪在病床旁,既不肯承認妹妹已死的事實,也不許醫護人員帶走她的遺體。
他一直、一直握著妹妹冰涼的手,不停呢喃,「婉兒,你會好的,對嗎?你不會丟下哥哥一個人,對嗎?你說過,這世上只有我們倆最親了,我們是彼此最親的親人,要互相照顧一輩子,對嗎?你那麼乖,從來不對哥哥說謊,所以你一定會醒來,對嗎?我等你,我在這里等你。」
听著一句句一廂情願的呢喃,她的心都快碎了,淚眼迷蒙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只能跪在他身後,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希惟,你別這樣,我求你別這樣——婉兒她……她已經——」
「她怎麼了?」他驀地驚跳起身,一面甩開她的手臂,一面轉身用一對泛著血絲的眼眸怒瞪她,「你說她怎麼了?」
「她——」于品甜搖頭,淚珠一顆顆逃逸眼眶,她緩緩伸出雙臂,再度擁住他,「讓我抱著你,希惟,讓我抱著你好嗎?」
他身子一僵,卻沒有拒絕,由她擁抱。
她深吸口氣,濕潤的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住他胸膛,「希惟,你難過嗎?」
他沒立刻回答,好半晌,才緊繃著嗓音回應,「什麼意思?」
「你從來……不哭嗎?」
「我為什麼要哭?」
「希惟,你哭一哭好嗎?哭出來會痛快些的。」
「我該死地為什麼要哭?!」他忽地憤怒了,在她耳畔狂吼,再度試圖扳開她手臂。
可她卻不肯放,緊緊地抱住他。
「放開我!品甜!」
「我不放。」
「放開我!」
「不。」
「你——」他氣得渾身發顫,卻無可奈何,只能恨恨詛咒,「該死!」
她揚起頭,透過迷蒙的淚霧望他。
「你哭什麼?」他皺眉。
「我哭……是因為你不哭。」她哽著嗓音,「我哭,是因為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希惟,我真的好愛你——」
「你!」真誠而熱切的表白震動了他,驚愕地瞪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愛你,希惟,真的愛你——」她哽咽著,一面說,一面不停流淚。
他听著,看著,忽然再也無法假裝了,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地席卷他,熱淚跟著燙上眸。
「品甜,品甜,」他緊緊抱著她,嗓音暗啞,「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婉兒走了,她是我惟一的親人,她走了,就只剩我一個了——」
「還有我啊,希惟,你還有我。」她慌忙安慰他。
他卻置若罔聞,「我老是做夢,夢見母親的背影,夢見她丟下我跟婉兒——婉兒第一次發病後,我也經常夢見她離開我……我拼命祈禱,每一次她發病我都忍不住害怕,我怕她終于熬不過了,怕她也會離開我,我一直、一直在心里祈禱,求上天千萬別帶走她。我拼命地求,拼命地求——」他語無倫次,「可老天卻還是帶走她了,還是讓她離開我了——」
「希惟——」
「老天根本不听我!它根本不听我說道,淚水,一滴滴落上于品甜肩頭。」他沉痛地
她又心疼又悲傷,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緊緊地抱住他,期望能藉此給予他一些安慰與力量,「我在這里,希惟,我會在這里陪你。」
「品甜,品甜,你告訴我,」他忽地捧起她容顏,狂亂地模索著,「你會一直陪我嗎?會不會有一天也離開我?」
「我不會的,不會的。」她急切地保證。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幽眸閃著淚光,不確定的眼神令人不忍。
她深吸一口氣,「真的,你相信我,希惟。」
他凝望她,像個孩子般盡顯掙扎之情的眼神灼燙于品甜的心,他仿佛極力想相信她的許諾,卻又不敢放縱自己相信。他怕,怕再一次受到傷害,怕再次相信一個人,怕再次被自己最親愛最信任的人拋棄——
被了,已經夠了!
失去一個人的感覺如此痛苦,他不要再承受不願再承受,害怕再承受。
被了……
「希惟,希惟。」望著他逐漸轉為冷硬的眼神,她胸膛如遭重擊,疼痛莫名,「別這樣,你別這樣,你相信我,相他不語,只是漠漠地看著她,幽眸深不見底。她呼吸一緊,「希惟——」他忽地推開她,別過頭,「你走吧。」壓抑的嗓音扯緊她的心,她不敢相信,「希惟,為什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為什麼?這該是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啊!為什麼要拒絕她?為什麼不肯信任她?
淚水,悄然滑落于品甜頰畔,她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拾回勇氣,「我不走。」她揚手握住趙希惟手臂,神態堅持,「我要在這里陪你——我會很安靜,不會打擾你,可是,我一定要在這里陪你。」
他聞言,劍眉一擰,回頭正想對她說些什麼時,一個站在病房門前的灰色身影驚怔了他。
他倒抽一口氣,瞪著乍然出現的老婦人。
注意到他的異樣,于品甜跟著調轉視線,「周嬸!」她輕聲叫喚,跟著急急走近面容蒼白、全身發顫的老婦人,「你來了。」
「于小姐,婉兒她真的——」未完的嗓音消逸在空中,可誰都明白她想問什麼。
于品甜捂住唇,勉強自己平靜悲愴的情緒,好一會兒,才黯然點了點頭。
「天!」周嬸驀地哀鳴,踉蹌地奔向病床前,惶然跪倒。她顫然地模索女兒冰涼的身軀,「婉兒,婉兒!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她哽咽著;字字句句都是心痛與自責。
趙希惟听了,冷眸逐漸點亮怒火。
她怎麼敢?怎麼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怎敢對著婉兒的遺體自稱母親?她不配!從二十二年前她狠心拋棄自己的兒女起,她就不配當個母親了!
婉兒沒有母親!她只有哥哥,只有他這個哥哥……
「你滾!誰允許你來這里的?」他激動地沖向床畔強硬拉起周嬸跪倒在地的身子,像頭發了狂的野獸對膽敢入侵他領地的人憤怒咆哮,「走開!你沒資格出現在這里!包沒資格對著婉兒自稱母親——婉兒沒有媽媽!她沒有!」
「希惟,希惟,媽知道自己錯了,媽錯了——」在兒子的怒火炮轟下,周嬸又是惶恐又是心痛,一迭連聲地說道,「你原諒媽好嗎?原諒我好嗎?我真的很後悔,這些年來一直很後悔,其實我過得也不好,一直很想念你們,一直想著再見到你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