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要待他那麼好?即便他有意疏遠,板起一張最冷漠平淡的臉孔面對她,她仍然朝他那麼甜美地笑著,溫婉的水眸清澈見底。
他真的討厭她,她那麼毫無心機地對他溫柔,令他自覺像一只無理惡劣的大野狼,正蹂躪著某個純真女孩。
可她不該是純真的,她不應該是一副嫻靜文雅的模樣。從前的燕霜凝上哪兒去了?她不是該有一副伶牙俐齒嗎?強辯起來應當會讓一個男人瀕臨發狂!
可從前那樣意氣傲然的她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總是溫柔體貼的小妻子。
他明白,這個轉變始自她嫁給他那一天,尤其他父親逝世之後。
或許她是認為自己嫁為人妻就該一心一意善待丈夫吧,他知道許多女人都這麼想,一旦結婚之後便習慣以夫為天。
可他偏偏最無法忍受女人這樣的思維,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一味溫柔、一點主張見解都沒有的女人!
不論為了愛情,或更令人厭惡的同情,他都無法忍受任何女人一顆心全擺在他身上,就像藤蔓緊緊攀附著大樹一般。
那會令他透不過氣。
他真的無法呼吸,這樣的霜凝,這樣的妻子,令他無法呼吸!
陸蒼麒想著,俊逸的臉龐隨著腦中思緒跌宕逐漸冷凝陰沉,甚至在迎向妻子勾勒著燦燦笑意的容顏時,神情依舊不變。
這樣的臉色令燕霜凝的笑容不覺一斂,半晌,才找回聲音,「你回來了。」她故作輕快,不曾顯露一分等了丈夫一晚上的焦躁,「一定餓了吧,我替你把消夜熱一熱。」一面說,窈窕的身子一面優雅地旋開。
「我不是跟你說過今晚有應酬嗎?」不耐的語音凝住她的腳步,「都叫你別等我了。」
「……我知道你有應酬。」她沒有回頭,立定原地低聲回答,「可是今天是……我們結婚周年紀念,所以……」
「不過就結婚兩年嘛,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是沒什麼特別——」她終于轉過身,秀麗的容顯微微蒼白,「我只是想我們好久沒一起吃一頓飯,所以想……乘機聊一聊」
他瞪視她許久,「你吃過了沒?」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詢問令她一愣。
「該不會一直等我到現在都還沒用餐吧?」
「我……吃過一點。」她微笑,心底因這不著痕跡的關懷流過一束溫暖,「你餓了嗎?方姨準備了消夜。」
陸蒼麒閉眸,深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展開深不見底的幽眸,「你去熱消夜吧。」
「好。」她應道,朝他甜甜一笑,仿佛他所說的,是對她最溫柔的應許。
陸蒼麒不禁咬牙,瞪著她翩然奔向廚房的倩影,感覺胸膛一陣沉悶,透不過氣。
他將公事包拋落玄關附近的小桌,月兌下西裝外套,伸手扯了扯領帶,又解開襯衫最上頭兩顆扣子,接著,將自己疲倦的身軀沉沉埋人客廳一張柔軟的沙發里。
意識瞬間朦朧。
燕霜凝費了好大勁才把昏昏沉沉的陸蒼麒扶進臥房,一路上他雖然主動配合著她的步伐走路,可意識卻一直是迷朦的,顯然不願清醒。
他累壞了。
當她興致高昂地從廚房里端著熱菜出來,看見自己一心期盼,與之共進消夜的丈夫早已在沙發上沉沉入睡,她感覺到的不是失
望,而是柔情一牽。
他真的累壞了。
將丈夫安頓上床後,燕霜凝忍不住苞著在他身旁躺下,側轉身子凝睇著他刻畫著深深疲憊的眉眼。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在嫁給他前她便察覺這一點,嫁給他之後她更經常趁他熟睡的時候悄悄端詳他俊挺的五官。
兩道有力地劃向鬢邊的濃眉,高挺著自信的端鼻,湛深英睿的瞳眸,以及看來薄銳無情卻絕對迷人的嘴唇。
敝不得那些報章雜志一提起他時,除了贊揚他是台灣難得一見的年輕企業家外,還要特別為他的已婚身分嘆息幾聲。
經常有媒體記者開玩笑,年方二十七的陸蒼麒已婚的身分,恰恰證明了好男人若非名草有主、便絕對是同性戀的至理名言。
可雖說他們經常為他失卻黃金單身貴族的頭餃感到扼腕,卻也忍不住羨慕他與她在他人眼中看來琴瑟和鳴的美好婚姻。
丙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那些記者總是如此評論。
可又有誰真正明白他們這樁婚姻,表面幸福美滿,其實卻平淡無奇的真相呢?
誰會相信,在外頭將自己的妻子寵上天的陸蒼麒,其實從來不曾對她說過一聲「我愛你」?
誰會相信?
想著,燕霜凝不禁微微悵然,縴縴玉指輕輕撫上了身旁男人額下擠出幾道皺摺的濃眉。
她咬著唇,下意識地想撫平那些惱人的皺摺。
輕微的舉動似乎驚醒了陸蒼麒,他驀地抬起手臂,猛然扣住她一只皓腕。
湛眸隨即展開,進射出懾人心魂的銳利輝芒。
燕霜凝一怔,心跳不覺加速。她痴痴地回望他,呼吸梗在喉頭,嘴唇更無法吐落任何言語。
四束眸光在空中糾纏,交流著只能意會的深刻眼神。
半晌,他忽地翻過身,俊拔的身軀居高臨下壓制著她,「你想要我吧?」溫熱的氣息襲向她,瞬間卷起一股暖熱的浪潮直捂她體內深處。
她說不出話來,只伸手拉下他的頸項,獻上自己柔軟的芳唇。
他立即接受她的邀請,毫不客氣地蹂躪著她,舌尖長驅直入。
燕霜凝忍不住輕聲申吟。
「呢?」沙啞的嗓音性感地拂過她耳畔。
她搖搖頭,半眯的眼眸煙水茫茫,「今晚不要戴好不好?」
迷朦的話語方落,她立即感覺他身子一僵。
「為什麼不?」雙眸進出讓人難以逼視的銳光。
「我想……」她掩落墨睫,不好意思望他,「我想有個寶寶…………」
像听到某種魔咒似的,陸蒼麒立刻放開她,一個翻滾俐落下床,跟著站直挺拔的身軀。
他瞪著她,「你想有個寶寶?」
他語音尖銳,充滿不敢置信,仿佛正听聞某種天方夜譚!
燕霜凝不禁咬牙,心髒跟著一扯,「……嗯。」
「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想的?你這陣子該不會都沒有吃避孕藥吧?」
「我有。只是——」她猶豫片刻,終于決定也站起身,抬眸勇敢面對他,「我現在不想吃了。」
湛眸燃起兩道烈焰,幾乎灼傷燕霜凝,她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微顫的身軀,「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我看你是不是瘋了。」冷冽的語音如利刃,狠狠地撕扯她柔軟的心髒,「為什麼突然想要一個孩子?」
「為什麼不?孩子……很可愛……」
陸蒼麒打斷她的話,「我從剛結婚時就告訴你,我不想要孩子。听清楚了嗎?」他語音震怒,「我、不、想、要、孩、子!」
「可是我要……」
「你該死的為什麼想要?」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她欲言又止。
而他再也受不了她的猶疑,狂躁地進出怒喊,「告訴我究竟為了什麼!燕霜凝,你啞了嗎?你從前的伶牙俐齒究竟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看了就教人討厭!」
「討……討厭?」她顫著嗓音,不願相信他口中竟會落出如此嚴苛的形容詞。
「對,討厭!知不知道你快把我逼瘋了?」他銳喊,黑眸泛開嚇人的血絲,「你這副溫柔賢淑、以夫為天的小媳婦模樣快把我逼瘋了!」
「我……把你逼瘋?」燕霜凝怔然,重復著他恨恨吐落的言語,一顆心搖搖欲墜。
原來這兩年來她的順從、她的體貼、她的關懷,對他而言不是溫柔,只是足以逼瘋他的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