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手倒滿俐落的嘛。」杜雲豐喃喃,不敢置信,「我還以為他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浪蕩子呢。」
「杜……杜先生,」他身旁的手下忽然開口了,嗓音蘊著淡淡驚慌,「這家伙……這家伙好像就是上次在我們倉庫外頭鬼鬼祟祟的男人,那時候我們幾個兄弟圍毆他,卻還是被他跑掉了……」
「什麼?」杜雲豐一驚,眸光驀地凜銳,「你再看清楚,真的是他?」
「好像……好像是——」
「可惡!我們中計了!」杜雲豐怒吼一聲,總算明白今日這一切不是愚蠢的意外,而是燕喬書的精心設計,他扭過頭,足以凍死人的陰冷眸光瞪向江若悠,「說!你們到底是誰?」
江若悠身子不住顫抖,卻倔強地別過頭去。
「說!」冰涼的槍管抵緊她的太陽穴,「不說我就開槍了!」
「我……」她嚇得心髒幾乎跳出胸膛,「他——」
「他是誰?是不是警察派來調查我的?」
「……」
「快回答我!」
「是……」
「Shit!」得知心底最深的猜疑成真,杜雲豐氣得雙眸發紅,「給我搶,我要殺了那個膽敢愚弄我的男人,我一定要殺了他……」
他要殺了喬書?
江若悠揚眸,驚恐地望向杜雲豐,接著再望向前頭那個正努力擊碎車窗,無論如何也要沖進車里救她的男人。
她忽地身子一軟,恐懼的淚水跟著刺痛眼眸,「不要,喬書……你快走吧,別管我……快走,快走!」
「……若悠,別怕,我來救你了!」模模糊糊的安撫透過車窗傳來。
她幾乎心碎,「不要,你不要來!你以為你是電影里的英雄嗎?別傻了……快——走——」最後一句懇求是用盡所有氣力尖聲喊出來的。
而隨著這聲尖銳呼喊的,是燕喬書終於敲破車窗,強制爬入車內的身軀,以及一聲直搗她神魂的冰厲槍響。
一片鮮紅的血色跟著染上她滾著水煙的眸——她怔了,神色由絕對的驚懼轉為深沉的木然。
☆☆☆
是她害他的!
如果不是她自以為英勇、妄想憑一己之力攔住意欲逃跑的杜雲豐,他不會臨時起意拿她當人質,喬書也不必跟著不顧一切地追上,拚了命也要救她平安月兌險。原本他們只要優閑地站在原地,等著台灣的國際刑警將杜雲豐追緝入網即可。若不是她瞻前不顧後的沖動,她不會身陷危險,喬書更不會為了救她身受重傷,到現在還在加護病房昏迷不醒。
都是她害的!
是她害的,是她……
「對不起,喬書。」江若悠雙手掩面,忍不住痛哭失聲,再沒勇氣望向面前半掩在氧氣罩下、容色蒼白的臉孔。
她好怕,她不敢看,萬一他就在她面前停止呼吸了怎麼辦呢?他的呼吸那麼微弱,胸膛起伏如此緩慢,仿佛隨時都可以中斷似的……
不行!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停止了呼吸,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她一定會崩潰,她……她要跟他一起走……
碎著滿頰清淚的臉龐驀地揚起,水眸氤氳著濃濃淒楚。
「你不要走,喬書,不要死……」她酸澀地呢喃,「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你舍得……丟下我一個人嗎?你醒來吧!我求求你醒來,你回維也納也好,我們永遠不見面也好……只要……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只要知道你好好活著就夠了——」嗓音驀地破碎成沙啞的哽咽,「我答應你,每……每天說一件糗事給……你听好嗎?你……你不是說我……說我是世上最能搞笑的女人嗎?我會說笑話給你听,寫信告訴你我發生的饃事,我還可以……還可以在你的婚禮上說相聲、唱雙簧……什麼都行,只要你開心——」
一說至此,她再也說不下去,泣不成聲。
他的婚禮……他還能有婚禮嗎?他還有機會娶得溫柔美嬌娘,享受幸福甜蜜的生活嗎?
他說過,他希望娶一個能天天煮最棒的咖啡給他喝的女人,她會好恬靜、好溫柔地對著他笑,陪他一起窩在沙發上舒服地看電視。
他不要那種不切實際的轟轟烈烈,只要淡柔綿遠的細水長流。
他不要一個傾國傾城的天仙美人,只要兩個人對看著能永遠不膩。
他不要小說里那種浪漫到底的羅曼蒂克,只要知道自己身邊總是有個人全心全意支持自己。
他要的,是一個平凡卻不平淡的女人,是一份平凡卻不平淡的愛情。
他要的,不會是她。
不會是她這個粗魯莽撞,因為自以為是的天真愚蠢,害得他現在必須在生存邊緣掙扎的女人。
她總是幻想著浪漫,總是期盼著冒險,總是不甘於平淡卻順遂的生活,她——既不溫柔也不體貼……
她這個可氣復可恨的女人,說不定還要害他丟了一條命……
「老天爺!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別這麼懲罰我,求你——」
別這麼懲罰她,別拿喬書的性命懲罰她的莽撞和自以為是,如果真要懲罰,該拿走的是她的命啊。
「我寧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江若悠低喊,滾熱的淚水像火山熔流,狠狠地刺痛她的眸。
而她拚命眨眼,卻怎麼也看不清眼前湮滅成灰的世界——☆☆☆
江亦駒心疼地望著自己的姊姊。
從小到大,他不曾見過她這般憔悴蒼白的模樣,就好像這幾天日日夜夜的擔憂一點一滴地奪去她的生命力,讓原本一個燦爛如花的女人逐漸枯萎成令人不忍卒睹的殘枝。
他的姊姊——一向那麼開朗活潑的姊姊,怎麼會清瘦若此?眸子也成了兩汪死水,木然呆滯。
他別過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拚命深深呼吸,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回頭,「姊,你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將近兩天沒吃東西了,會餓壞的。」
江若悠沒說話,只是怔然搖頭。
江亦駒心髒揪緊,「姊,別告訴我你肚子不餓,」他故意以輕松的語氣說道,「你一向三餐照吃,半夜還常常嚷著要吃消夜,強迫我下去買鹽酥雞……你啊,是我這輩子見過胃口最大的女入了,連續兩天不吃,不餓壞你才怪,你就吃一點吧。」一面說,一面將一瓶牛女乃遞向江若悠,「來,先喝一點牛女乃。」
「我不喝。」她輕聲拒絕,嗓音沙啞,而臉龐依舊對著玻璃窗內的加護病房。已經過了會客時間了,可江若悠卻堅持不走,一逕傻傻站在門外,對著窗內躺在病床上的燕喬書發呆。
江亦駒不禁暗暗嘆息,「姊——」
「亦駒,」江若悠驀地回過頭,一副惶惑的表情,「你說喬書的肚子會不會餓?他兩天沒吃東西了,那家伙只要一頓沒吃就喊餓,怎麼受得了兩天沒吃東西……」玉手緊抓著江亦駒的衣襟,「糟糕,他一定餓壞了!」
「姊,不會的。」他試圖安慰她。
她卻置若罔聞,依舊一臉驚慌,「他們為什麼只給他注射點滴?他不能只吃那個的!他連泡面也不愛吃,怎麼受得了葡萄糖?」
「姊——」
「怎麼辦?不行,我要去跟那些醫生和護士說……」
江亦駒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將神智已陷入半朦朧狀態的姊姊拉入懷里,緊緊抱著,「姊,不要,別這樣。」他低語著,心髒像被巨輪輾過,嚴重發疼,「別這樣,燕大哥會醒過來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你別這樣!要是他醒來看見你這副模樣一定會很難過……」
「他會……他真的會醒來嗎?」細微低啞的語音不確定地飄向江亦駒。
「會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