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長風任她發泄怨恨,經過嚴酷鍛煉的身軀仍是一動不動。
「妳女乃女乃怎麼了?」他問,語氣依舊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她死了!她死了!」寒蟬尖銳地叫喊,嗓音凌厲,卻也蘊含無限沉痛,「我們……我們只不過因為上個月賒帳的客人比較多,一時拿不出保護費,你們竟然就惱羞成怒踢了女乃女乃一腳。她……她是個六十幾歲的老人了啊,怎麼禁得起這樣的刺激?一下子便暈過去了。那些嘍一看闖了禍就飛也似地逃走,我叫來救護車把女乃女乃送到醫院,可卻撐不到醫院女乃女乃就斷氣了--」她嗓音一梗,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重重喘息著,眼看著就要暈厥過去。
藺長風捉住她依然槌打著他胸膛的小手,跟著分出一只手捏緊她小巧的菱唇,「深呼吸!」他命令,語氣沉靜。
那沉靜的嗓音奇異地有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寒蟬閉眸,克制歇斯底里的情緒,深深呼吸。
待她稍稍平靜後,那低沉的嗓音再度揚起,「妳女乃女乃死了?」
緊閉的眼眸擠出晶瑩的淚珠,「醫生……醫生說是……腦溢血。而那些鄰居……他們明明知道女乃女乃是為什麼死的,卻沒一個人敢站出來作證,那些……那些警察也被你們收買了,根本不管事……」一言至此,寒蟬不禁呼吸一顫,眼淚有如瀑布瘋狂泄落。
「別哭!」他再度命令,語氣帶著某種不屑與厭煩。
寒蟬一听,傷痛褪去,怨恨的怒火再度在心底及眸中燃起,她瞪他,「要殺就殺!你沒資格命令我!」語氣是不容侮辱的倔強。
「沒資格嗎?」藺長風挑眉,灰眸似乎閃過一抹興味,「告訴我,妳怎麼有辦法逃過龍門弟兄的監視,躲在這兒?」
「他們才不會注意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呢。我只要光明正大地經過這里,再找個機會躲進樹叢後就行了。」她撇撇嘴,「被抓到的話大不了說我迷路了。」
「是嗎?」灰眸的興味更濃厚了,「看來妳還不太笨,有點腦子。」
「你--」他有意無意的侮辱惹惱了她,「到底想怎樣?」
他沒立刻回答,銳利的灰眸緩緩梭巡她全身上下,直到看滿意了,才收束教她忍不住心慌意亂的眸光,淡淡一句,「妳願意跟著我嗎?」
「什麼?」她愕然,杏眸一瞪,櫻唇微張。
「妳想報仇吧?」
「當……當然!」
「我可以訓練妳。」
「訓練我?」
「只要跟著我好好學,我保證有一天讓妳親手殺了楚南軍。」
她簡直不敢置信。
這男人不是龍門的人嗎?怎麼會說出這般莫名其妙的話來?
「你是誰?」這回輪到她質問他的身分了。
「藺長風。」他淡定地說,「他們叫我『神劍』。」
「神劍?」她更加震驚,「你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劍藺長風?」
「沒錯。」
他真的是神劍?
她瞪著他,真的難以相信。
原來那個龍門上下不論誰提起、都忍不住敬畏三分的神劍竟如此年輕,看來只不過比她大上幾歲,絕對不滿二十!
這麼年輕的他卻是據說為了保護龍門少主楚行飛,已經解決了不下數十位來自各方的暗殺高手,而且從不讓那些人有機會將他的廬山真面目宣揚出去。
因為見過他的人,必死。
天!一陣寒意竄入寒蟬脊髓。難怪她會不到一分鐘便被這男人逮住了,他要殺了她根本連一只小指頭都不必動用。
可他卻不殺她,還要訓練她有一天殺了楚南軍。為什麼?
「你……你不是負責保護楚行飛嗎?」
「顯然是。」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恨他。」藺長風冷冷一句,嚴凜的神情仿佛表示到此為止,她不需要再多問細節。
可是她必須問!
「我不明白……」
「總之,妳恨龍門吧?」他不耐煩地截斷她的話,「難道妳不想親手殺了楚南軍、毀了楚行飛?」
「我當然想!」
「那就听我的話,乖乖跟著我。」
「跟著你?」她怔然。
「接受我的訓練。」
「接受訓練?」她依舊茫然。
「嘖。」他冷哼一聲,「我可不想訓練出一只只會重復我的話的鸚鵡。」
「鸚鵡?」她迷惘地說,在又一次傻傻地重復他的話後才驚覺他在嘲諷自己,「我不是鸚鵡!」她忿忿然。
「我知道。」藺長風凝望她,嘴角飛揚起幾乎算是微笑的弧度,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頷,拇指順著那優美的線條揉撫著,「妳夠膽識、夠聰明、夠漂亮,而且恨死了龍門……假以時日,會是一個派得上用場的優秀人才。」他低語,瞅住她的眼眸深思,「可惜太火爆了,我需要的,是一個不動如山的冰霜美人--」
***
他需要的,是一個冷血動物!
因為他自己是個冷血動物,所以才要把她也訓練成那種沒有表情、冷若冰霜的女人。
「不許顯露情緒,一絲一毫也不可以。」他如是叮嚀她。
于是當她初學武術,摔得全身酸疼時,她不能皺眉咬牙;當射擊訓練時,她第一回正中靶心,她不能開懷歡呼;當她偶然間瞧見天劍、星劍並肩從庭園穿過時,不能瞪大好奇的眼楮……她不能這樣,不能那樣,總之不管她心內情緒澎湃到什麼樣激烈的程度,面上都不能展露絲毫表情,就連眼眸閃過一絲異樣都不行!
他當她是什麼?植物人嗎?
她不是冷血動物,也不想成為跟他一樣的冷血動物!
于是,有一回他嘲諷她白練了幾個月的柔道,連一記簡單的過肩摔也使不出來時,她忍不住憤怒了,倔強地揚起螓首,璀亮的星眸瞪視他,薄唇微微翹起。
對她的挑釁,他的反應仍是不動聲色,連語音也不曾稍稍揚高,「這麼容易讓人看清妳的情緒。」
「那又怎樣?」有表情有什麼不對?她才不要變成跟他一樣面無表情的人!
「我要的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不是一個任斗氣的小女孩。」他淡淡地說,毫無語調起伏的言語卻輕易挑起她的脾氣。
「我沒斗氣,也不是個任性的小女孩!」
「是嗎?」
「是你的要求太莫名其妙!」
「我的要求太莫名其妙?」他冷冷一撇嘴角,忽地上前一步,扯住她柔細的藕臂,「難道妳認為楚南軍會讓一個只要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齒的黃毛丫頭接近他?」
「我--」她一窒,無語。
「憑妳這模樣,只要膽敢接近他一步,滿身的殺氣便足夠令他周遭所有人提高警覺了。」
他說得沒錯。
縱然再不服氣、再不情願,寒蟬還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面前這男人說得沒錯。
她抬眸,明麗瞳眸凝向他,不覺帶著淡淡迷惑。
這個家伙--藺長風,也不過才將近十九歲,只比她大了五歲,為什麼他挺直站在她面前的模樣會令自己覺得如此威風凜凜?
為什麼他的氣勢如此迫人,氣韻如此沉穩,比龍門幾個該死的大老看來都更該死的威嚴?
為什麼他淡淡一句話,總是那麼該死的正確?
這不公平!他也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啊--莫非只因為他受了幾年地獄般的訓練?
那麼,自己在他的訓練下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褪了這一身幼稚的少女氣息,轉為冷冽逼人?
想著,她忽地挺直背脊,雙臂一展,拉開端正的架式,「來吧,繼續教我那一招。」
「哪一招?過肩摔?還是面無表情?」
「都要。」她輕咬下唇,「我會學會過肩摔,也會學會面無表情。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