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萬一真是那樣呢?
蘇巧韻發現自己的心開始動搖了。這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原來自己可能真是在孫逸的羽翼呵護下,才能如此盡興成長……
「市場傳言你跟Sun的關系不尋常,」尖銳的問題終于來了,「蘇小姐怎麼說?」
「我跟他只是單純的師生關系。」她對著鏡頭,靜定宣稱,星眸澄澈見底。
她在說謊。
孫逸瞪著電視螢幕,瞪著她吐出堅定字句的水紅櫻唇,以及一雙澄透明晰的美眸。
她竟然能以這麼堅定純潔的神情說著謊!
這女人……認真的時候那麼動人,撒嬌的時候那麼可愛,任性的時候那麼惹人疼,說謊的時候竟也可以如此令人心悸。
她可以用這麼無辜的表情說著謊,是因為她真心認為他與她之間沒有任何特別異樣的情愫存在,或是她心底終究潛藏著某個黑暗的角落?
她笑起來明媚動人,個性活潑大方,燦爛得像道直射人心的溫暖陽光,卻原來也有如此晦澀的一面。
孫逸的心髒一扯,既痛且疼。
他發現自己無法厭惡她有這樣的一面,只有難以抑制的心疼。
她該是全然光明燦爛的,不該有任何隱痛造成她性格上也有如此陰暗的一面。
他希望她真是外表上那個璀麗燦爛的陽光女孩,不該有任何烏雲掩去一絲絲自她身上綻射出來的陽光。
可看來掩在她身上的雲層愈未愈厚了,因為他望見螢幕上的陽光女孩清秀的面容上開始覆上淡淡陰影。
這陰影是因為他。
因為主持人拼命追問她與他的關系,質疑她的事業成就全來自于他的庇蔭,甚至不信任她發表的所有看法。全是她自己的意見。
他看出她不高興了,雖然神情一如節目剛開始時的鎮定平靜,但他知道,那璀亮星眸的深處已燃起了小小火苗。
她開始生氣了、溫怒了,感到不甘與怨憤。
而他惶恐。怕那樣的不甘與怨憤會令她鑄下讓自己後悔莫及的大錯……
「你這幾個月究竟在做些什麼?為什麼不僅沒有毀了孫逸一點名聲,反倒累自己為他擔上不名譽的罪名?」蘇母瞪她,尖利的語聲一字字鑿人她心底,刺得她強烈發疼。
她感到深深的無力,听從母命大老。遠地從紐約飛至邁阿密母親的住處,雖然早有聆听訓斥的心理準備,但仍是被母親尖酸的言語弄得心痛不已。
「……你該不會真愛上他了吧?」
「我沒有!」
「沒有?」蘇母鬧她,薄銳的嘴角一撇,滿是懷疑,
「你敢發誓?」
她的心一緊,唇瓣顫抖。
「不敢發誓?」蘇母的嗓音更尖銳了,眸光亦更凌厲,若熊熊火焰,炙得她全身發熱,又如玄冰,凍得她體內寒涼。「你這該死的丫頭!好樣的!不但胳臂往外彎,還彎向一個最不該討好的敵人……」」我沒有……」她軟弱地說,低微的嗓音失去了一貫的堅定自信。
「還說沒有,你敢說沒有?」蘇母怒極,手掌一揮,賞了她清清脆脆一個耳光,「有了男人就忘了父母!你不記得自己的爸爸是為什麼死了嗎?不記得你在你爸爸墳前發過什麼誓嗎?」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蘇巧韻喘著氣,玉手撫住被打得熱疼的臉頰,委屈的淚水威脅地泛上眼眶,卻被固執的倔強攔了下來,「我沒有忘記在爸爸墳前說的話,我沒有忘……」
蘇母卻對她抗辯的言語置若罔聞,冷酷的說︰「你以為對華爾街之神獻上身子他就會眷顧你一輩子嗎?警告你,別傻了!人家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什麼貨色?也不是什麼天仙大美女,憑什麼祈求人家一輩子愛憐?」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那麼想,從沒那麼想過……」
「沒想過最好!像他那麼高高在上踐得二五八萬的人物,會看上你這個沒什麼姿色的老女人?別作夢了!」
「我沒有作夢,從來沒有……」
「我告訴你,他頂多就當你是一時的娛樂罷了,玩過以後就隨手拋棄,連看都不會多看一限……」
「不是的,媽,你別這麼說,別這麼傷人……」蘇巧韻哽咽的嗓音泄漏了心情的激動,她緊緊地咬牙,緊緊地,彷佛不這麼咬著就難以克制心髒的強烈絞痛,無法阻止凝聚在眼底的淚水瘋狂決堤。
「我說你也別那麼下賤了,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倒貼人家……」
「不要說了!」她終于忍不住了,倏地揚起一直低低掩著的墨睫,再也管不住悲憤的言語一字字自唇間迸落,「為什麼你說話要這麼刻薄?為什麼你總要這樣傷我?為什麼你不能對我好一點,仁慈一點?難道就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嗎?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所以才如此恨我……」
啪!
又一個熱辣的巴掌甩上蘇巧韻細致的臉頰,她住了口,面容刷白如寒冬冰雪,唇瓣顫抖若秋風落葉。
「你沒資格對我說這些。」蘇母瞪著她,眼眸盛著掩不;住的濃濃厭惡,尖酸的言語更像利刃,一刀刀劃開蘇巧韻繃得緊緊的一顆柔軟的心,「你沒資格要求我對你好。對你仁慈!我為什麼要對丈夫在外頭生下的風流種仁慈?我當初肯收留你,讓你進蘇家門,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仁慈?」
「媽……」
「不要叫我媽!你沒資格那麼叫我!我忍受你這麼叫我將近二十年,夠了!我不想再忍……」
「對……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費他從小那麼疼你,你卻不爭氣地愛上毀他事業的仇人!炳!你倒真是個孝順的女兒啊,難怪他當時千方百計也要找到你,領你進家門……」蘇母冷冷一笑,語音激烈而諷刺,「果然是他的好女兒!」
「我……不是這樣……」她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欲墜,感覺整個人都像要被母親這樣尖利刻薄的言語給扯碎了。「我並不想對不起他啊……」
她並不想對不起父親的,從來就不想違背在父親墳前親口立下的誓言。
她豈會不知爸爸一向疼她愛她,為了疼她愛她不知暗地里與自己的妻子起了多少次沖突。
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女,進來蘇家只會招來父親妻子的怨恨,可當時她年紀還小啊,親生母親死了後,除了自己的父親,她還能去投靠誰、依賴誰?
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從小便謹守規矩,即使父親再疼她,也不敢逾越一點分寸。
尤其是對終于還是願意讓她進蘇家的大媽,她除了尊敬,更有難以形容的淡淡畏懼。
這畏懼一直到她上了大學,遠離家里一個人住了,才漸漸淡去,才漸漸在學業及社交中成功建立與眾不同的樂觀與自信。
她知道自己在朋友眼中的形象是明媚燦爛的,可又有誰明了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潛藏著陰暗的一面?
有誰懂得她其實不如表面那般活潑樂觀,也有陰郁低落的時候?
你對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費他從小那麼疼你……不,她不是那樣的,她不想對不起父親啊。從來不想!
他那麼疼你,你卻不爭氣地愛上毀他事業的仇人……
對不起,她對不起父親,她不是有意的,不是故意讓自己對孫逸產生莫名的情愫,她不是有意的啊。
你這幾個月究竟在做些什麼?為什麼不僅沒有毀了孫逸一點名聲,反倒累自己為他擔上不名譽的罪名?
已經盡力躲離他了,拼了命離他遠一點,她已經拼命阻止自己再去一點點加深對他的迷戀了啊。
我說你也別那麼下賤了;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倒貼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