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她,真擔心她。
她究竟過得好不好?那對美麗的眼眸會不會變得無神……
「讓她自己試試吧。」楚行飛看出他的濃濃擔憂,站起身,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拍撫,「再怎麼讓母親呵護的幼鳥,長大了總要學會獨自飛翔。」
「我擔心她摔下來——」墨石低低地說,「她曾經摔得那麼重,會不會禁不起再掉一次?」
「她總要學會自己飛的。」楚行飛語聲清朗,嘴角瀟灑一勾,唇間跟著落下足以令墨石暈頭轉向的話,‘如果不能自己飛,又怎能和你並肩比翼?」
他果然一愣,拉高了聲調,「你說什麼?」
他略顯驚慌的反應只令楚行飛更覺好玩,惡作劇的笑意攀上眼角眉稍,「難道你不是這麼渴望嗎?希望跟我妹妹共度一生?」他問,澄透藍眸閃爍著燦光。
「我——」墨石怔住了,面對好友既似玩笑又十足正經的問話,他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你為何守護楚天兒?為義?為情?
是啊,他對天兒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一開始是厭惡的,無庸置疑。
他曾經十分討厭她,因為她自大任性的脾氣,因為她瞧著他時那種不屑的神情。
十歲的他在寄人籬下時,一顆幼小的心靈其實是敏感脆弱的,禁不起她大小姐的脾氣刺激他更覺旁惶無依。
所以他討厭她,尤其當他一心戀慕溫柔可人的紅葉時。
是到了什麼時候這厭惡的感覺逐漸淡了?
他不記得,只知道當恍然大悟時,她在他心目中已佔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當她的音容倩影滿滿地佔據他腦海時,他才驚覺自己對她早已是另一種情感。
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感呢?
是慌亂,當那年她不告而別時;是思念,當兩年多的日子不見她的倩影時;是喜悅,當他終于在半月灣尋到她時;是心疼,當他發現她竟獨自承受許多苦楚時;是佩服,當她堅持自己獨立生活時;是嫉妒,當他知道她跟另一個男人約會時;是憤怒,當她深夜還在外頭游蕩時……
對她的感覺實在太多、太復雜,交織成一團他怎樣理也理不清的莫名情債。以至于到了現在,他竟還無法確認自己究竟打算對她怎樣。
是听從她的話在她真正闖出一番事業前,不許出現在她面前嗎?
是像如今這樣,只能悄悄躲在藝術宮湖畔一角,看著她與一群華裔小孩歡樂地玩在一起、教他們拉小提琴嗎?
想著,楚天兒清麗的容顏忽地揚起,朝他這個方向望來。
他身子連忙一側,更加隱入科林斯式石柱後。
而她仿佛有看見,又似乎無意,清透的眸光一陣流轉,從藝術宮前的綠地順著水波蕩漾的人工湖,穿過羅馬式的圓頂亭,最後,落走遠方天空一朵素淨的白雲。
他情不自禁地隨著她的眸光同時調轉自己的視線,不知怎地,仿佛可以感受蘊含在那眼神里,某種不知名的渴望與期盼。
她在渴盼什麼?
墨石不覺好奇,有股濃烈的想弄清楚她潛藏的心事。
在這樣一個藍天白雲的好天氣,在舊金山最寧靜美麗的藝術宮,她想些什麼?
突來的沖動攫住墨石,他邁開步履,不顧一切地就要往楚天兒的方向走去,背棄自己曾經對她許下的承諾。
但這步履卻在一個高大俊帥的金發男子接近楚天兒時遲緩了。
他眯起眼,幾乎是冒火地瞪著那個笑得像白痴的男人俯身朝她說了幾句話後,接著便退後幾步舉起單眼相機不停朝她與孩子們拍照。
足足拍了十幾分鐘,最後,當楚天兒牽起其中兩個特別幼小的孩子準備帶領一群人回去時,他竟也厚顏無恥地跟上,一路緊隨不放。
墨石咬緊牙,瞪著兩人幾乎是彼此依傍著的背影,腦海只有一個念頭充斥︰他要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
她發現自己想念他。
十分十分想念,思念到令她心髒抽疼。
就連下午帶著一群音樂班的孩子到藝術宮游玩時,沉浮于腦海的還是他修長挺拔的身影。
唉,就是忘不了他……
楚天兒悄然嘆息,藕臂一揚,琴弓踫上了弦。
激蕩出的是「流浪者之歌」。
熱情又哀傷的旋律听得餐廳里用餐的客人一個個如痴如醉,不覺停下手中的刀叉,視線同時往楚天兒穿著酒紅色小禮服的身子集中。她渾然未覺,全心全意沉浸于音樂世界,琴弓一會兒上下急速跳躍,∼會兒輕輕擦過,一會兒滑奏,一會兒撥奏,盡情玩弄著琴弦,創造動人的旋律。在音調輕快時,她唇畔抿著微笑;在旋律憂傷時,她美眸氤氳霧氣。她面部的神情正與琴曲流露的情感相呼應,融合成最動人心魂的演奏。最後,在右手指撥奏的最強音中,輝煌地結束今夜的最後一曲。如雷的掌聲喚醒了神智仍處于迷蒙狀態的她,她眨眨眼,半晌,才想起要彎腰致謝。優雅地謝幕後,她輕移蓮步走下舞台,朝餐廳深處的休息室走去。Peter在門前以一大束芬芳燦爛的玫瑰攔住她。「Lisa,你今晚演奏得真好。」他贊嘆著,瞳眸不掩激賞。她只是淺淺∼笑,不置一詞,連花束也不接,適自推開了休息室的門扉。Peter自動跟她進了休息室,鮮花擱在梳妝台上,接著,睜大一雙金棕色眼眸,充滿期盼地望著她。
她悄悄嘆息。
從藝術宮到餐廳,他整整跟了她一天,為的就是求取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
偏偏她就是不想與他單獨相處。
旋過身,正想拒絕他一同消夜的邀請時,休息室的門扉再度開放,一道黑色形影霸道地侵入。
她呼吸一顫,瞪著那個不請自來的男人。
「墨石……」她喃喃,是強烈震驚也是不敢相信。
他不是答應過她不主動來找她嗎?不是答應了除非她自覺達成他的要求,否則兩人不再見面的請求?
為什麼今夜他竟出現在她面前,如此毫無預警又狂妄霸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跟蹤你。」他泰然自若,甚至沒有絲毫愧疚的表情。
她的心跳卻不爭氣地加速,「為什麼跟蹤我?」
「因為我再也受不了見不到你的日子。」他坦然地說,澄澈眸光緊緊鎖住她。
她無法呼吸,「你……可是你答應過我……」
「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他截斷她,一點點不耐煩再加上一點點怨怒,「那又怎樣?反正我就是食言了!」
她愕然,「你……怎麼如此無賴——」
墨石沒理會她微弱的抗議,逕自轉過湛眸,鷹銳的眸光掃過一旁莫名其妙的Peter,「他是誰?」他問,低沉的嗓音絕對不具善意。
「他是我的朋友——Peter——」她喃喃。
他眸光掠過那束鮮花,更加陰沉,「就是那個建築師?」
「是。」
原來就是那天晚上踉她約會的男人!
墨石轉過身,燃著熊熊火焰的瞳眸毫不客氣地射向眼前令他厭惡的男人,「lisa不會答應你的追求的,你可以滾了。」
「什麼?」Peter一愣,不敢相信竟有人如此霸道無理,「你是誰?憑什麼這麼說?」
「我是她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在場的另外兩人同時感到極度震驚,皆是怔然迷惘。
「lisa,這家伙說的是真的嗎?」Peter首先回過神,質問楚天兒。
當然不是!
楚天兒想反駁,但墨石卻搶先一步,「當然是真的。」
「可是她手上沒戴戒指。」Peter反唇,挑戰似地瞪著墨石。
墨石冷然,回瞪他兩秒後,忽地從西裝外套口袋內掏出一只絨布盒,掀開盒蓋取出一顆光華璀璨的鑽石戒指,拉過楚天兒的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