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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華夢醒 第13頁

作者︰季薔(季可薔)

「他並不無辜,墨石。」喬星宇回凝他,黑眸沉淨如水,只最底處微微漾著不易察覺的波潮,「雖然沒參與販毒,但他一向知道有這麼回事。」

墨石聞言,倒抽一口氣。

他不敢相信,一向是好哥兒們的星宇竟然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他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行飛被控告是應該的嗎?即使因此入獄也不值得意外?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墨石眯起眼,銳利的眸光緊凝喬星宇,自他斯文的眉至俊挺的鼻,乃至于在幾個男人當中最紅潤的唇。

他依然是那個喬星宇,五官分明而清爽。

但他的氣質變了。從前那個溫文儒雅的星宇哪里去了?為什麼現今他一對黑眸如此深不可測,眉宇之間仿佛還蘊含著淡淡的冷意?

他究竟怎麼了?

可惡!

墨石握緊雙拳,極力克制因強烈不解及怒意造成的全身顫抖,他咬緊牙,「沒錯,他是知道,你我都知道!」他頓了頓,冷冷補上一句,「我們都不無辜。」

「沒錯,我們都不無辜。」喬星宇語聲同樣清冷,平靜的黑眸依舊深不見底,「某方面來說,我們都該為這件事付出某種代價以贖罪愆。」

「你的意思是入獄就是行飛要付的代價?」

「或許。」

「星宇!」墨石怒極,猛地上前一步,大手提起喬星宇的衣領。

但後者絲毫不為所動,只靜靜地回望他。

「這太不公平!就算是有人必須付出代價,也不該全由行飛一人承受!」

「沒錯,這一切不該由行飛一人承受。不會只有他一人付出代價。」

「你——」墨石一窒,總算明白這個外表總是一貫斯文冷靜的男人在想什麼了。

他被困住了,被那深深的歉疚及悔恨困住了。

他歉疚自己的身分不能給予妻子安定的生活,悔恨自己在關鍵時刻沒能護住最愛的女人。

他讓自己困在這樣難以掙月兌的牢籠里,並且執拗地認為這就是他該為其罪愆付出的代價。

他們都該付出代價——行飛,長風,星宇,天兒,還有他。

那麼,他該付出的是什麼?

在多年以前他早已失去了最親愛的親人,一直悄悄愛戀的女人也在一年前香消玉隕,最好的朋友進了監獄——

「如果真要贖罪的話,為什麼不干脆全針對我一個人算了?」他忽地低吼,滿心酸澀,滿腔激憤,真不知如何傾泄,「反正我一向獨來獨往活在世上,既沒有親人,也沒有老婆小孩,干脆讓我去坐牢好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喬星宇突如其來一句。

墨石一愣。

喬星宇靜靜凝望他好一會兒,「你以為我不在乎嗎?」他沉緩地、輕輕地撥開他提起他衣領的手,「你以為我不關心行飛跟你?真不在乎你們入獄?」

墨石不語,黑眸掠過一道又一道復雜的神采。

兩個男人默默對望著,沉寂無語,交流著旁人難以理解的默契。

直到另一個清柔淡雅的話音輕輕揚起,「我也在乎墨石。」兩個男人都是一驚,同時愕然的轉過臉龐。

是楚天兒。她站在門邊,亭亭玉立,白色的棉質睡衣襯著那一張毫無血色的容顏更加蒼白。

她看來像個弱不禁風的路旁小花,隨時都可能萎落入泥,消逸于這繁華煙塵。

怎麼會這樣?

連續幾天沒見到她的喬星宇著實嚇了一跳,料想不到他從小看著長大、活潑爽朗的女孩竟會成了這般模樣!

他不敢置信,瞪大了一雙幽深黑眸。

至于墨石,雖比喬星宇多了幾分心理準備,在乍見楚天兒倩影那一刻,仍有數秒的暈眩。

她怎麼了?那對嵌在白玉臉容的漆黑眸子怎會一天比一天看起來大而無神?那藏在睡衣底下的身軀又怎會一天比一天更加縴瘦?

她——簡直像一縷幽魂!

「別那樣說,墨石。」她飄向他,步履輕逸,恍若毫不沾塵。

直到落定他面前,她揚起一張蒼白旁惶的臉,柔細玉手輕輕抓住他胸前衣襟,「你說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開了我,你也一定留在我身邊守護我——你保證過的,不是嗎?」她問,語氣雖執拗,語音卻微微發顫。

「我——」他凝望她,話語梗在喉嚨。

是,他是曾經那樣說過。

他是那麼保證,也絕對會做到。

但要他在這樣一個情境下再度說出那樣的話,不知怎地,就是令他有些尷尬。

尤其兩人身旁還有一個喬星宇正蹙著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他真不習慣在人前表現自己的情感,真的不習慣。

「你說過的!」見他久久不肯回應,她禁不住微微揚高語調,明麗雙眸已隱約可見波光閃爍。

他一緊,「……沒錯,我是那麼說過。你可以相信我。」語聲雖細微,卻絕對堅定。

她不語,深吸一口氣,大大的瞳眸凝睇他,良久,良久。

終于,落下一顆晶瑩的淚。

「……你不該那麼說的,天兒。」幽幽的一句話自一張線條分明的嘴唇吐出,語調里蘊含著濃重的思量。

「為什麼不?哥哥。」楚天兒凝望僅一窗之隔的哥哥,一面為他微微瘦削、染滿倦意的臉龐感到心疼,一面又為方才听聞的話語感到淡淡震撼。

「你要求的,是一個男人只會為他最愛的女人所做的事。」楚行飛緩緩地、一字一句低低說道,「一個男人只會守護他最愛的女人一輩子。」

楚天兒一怔。

但——不知怎地,听楚行飛這麼一說,她竟感覺微微焦急,嗓音跟著稍稍拉高了分貝,「他答應了我。」

「你不應該要他如此答應你。」

「為什麼不?他是我的貼身護衛啊,他答應了爸爸要好好保護我的。」

「爸已經死了。」楚行飛突如其來一句,看似平靜的臉孔隱隱浮現不易察覺的暗影。

但楚天兒卻沒看到那樣的暗影,她只覺得入獄後的哥哥變得冷酷無情,「只因為爸爸死了,他就可以背棄自己的諾言?」

不,他不可以。

他答應過爸爸,也答應過她——他承諾不離開她的!

她不許他違背誓言!

一念及此,楚天兒不禁悄悄握緊雙手,指節泛白,櫻唇微微抖顫。

棒著玻璃窗的楚行飛靜靜望著她,看著她一張蒼白雪顏忽明忽滅,變化數道光影,良久,他終于沉沉地開口,「墨石沒有必要守那樣的諾言,楚家沒資格那樣要求他。」

「為什麼?」楚天兒幾乎崩潰,用力咬著下唇,倔強的黑眸不馴地注視自己的哥哥,「他從小便被收容進楚家,是我們讓他在龍門有了一席之地,難道他不應該因此感謝我們?」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天兒!」楚行飛語氣忽地嚴厲,藍眸一黯,像被烏雲掩去陽光的天空,「你覺得墨石欠我們?」

「我……不是那個意思。」楚天兒微微低垂螓首,哥哥冷硬的斥責令她恍然察覺自己的自私任性,難言的羞愧涌上頭,「我只是——」她咬住蒼白的唇,不知該如何解釋內心的想法。

她並不是認真以為墨石虧欠楚家,虧欠他們,她只是……只是……只是……不希望墨石離開她啊,她希望他既然曾經許下了那樣的承諾,就該堅守到底。

這樣也錯了嗎?

「你錯了,天兒。」楚行飛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淡漠地開口,「我們沒資格要求他遵守那樣的諾言。」

「為什麼?」她真的不解。

「因為楚家對不起他。」

「為什麼?」她依然是這麼一句疑問。

而他凝望她,良久,藍眸掠過一道復雜的光芒,「讓墨石的母親慘死的那場槍戰,開槍的不是別人,是龍門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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