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清麗而柔美的容顏,竟微微濕潤著兩道淚痕,從眼角到唇畔,刻畫著濃濃的惘然與傷感。
而那對深深幽幽、瀲灩著燦燦波光的黑眸,氤氳的又何止是不解與迷惑啊。
這樣的神情——這樣含著淚,楚楚可憐、傷感卻執拗的神情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從不曾見過任何人有過這般神情。
也未曾想象過這樣的神情竟會令他震撼若此!
他僵著身子,感覺自己有意硬起的心腸正軟軟地融化當中。
「你告訴我,」那柔柔的唇吐逸著執拗的問話,「是你殺了她嗎?」
他默默凝視她。
「告訴我!」
他輕輕嘆氣,「如果我說是,那又怎樣?」
她倒抽一口氣,直直瞪他好一會兒,忽地一舉手臂,冰涼涼的刀鋒貼上了韓影的頸項。
「那我就殺了你。」她瞪著他,一字一句,擲落深深恨意。
即便尖銳的刀刃貼在頸項,只要一劃立刻就見血痕,韓影依然一動不動,連呼吸也不曾亂了節奏,「那你就殺了我吧。」他沙啞回應,閉上眸。
「你!」她銳喊,刀鋒又更向他貼緊了一些。
他仍舊不為所動。
她認輸了,尖銳的刀刃落了地,發出清脆聲響。
他張開眼,默默望著她神色激動的容顏。
「你走開!離我遠一點!」她忽地雙手一推。
他退了幾步,站穩後仍然凝立不動。
她瞪視他,「我要你走開!」
而他,只是靜靜默默地凝視她,眸子深邃難解。
忽地,他喉頭發出一聲奇異而緊繃的申吟。
她還弄不清怎麼回事,便被他一把扣住了縴腰,性感的方唇跟著攫住她干燥的紅唇。
他深深吻她,激烈而饑渴地,雙手緊緊地圈住她,一面用力撫弄著她背部窈窕的線條。仿佛意欲將她整個人揉進自己的骨子里。
有數秒的時間,她腦海陷入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捉回一絲絲神智,她的反應卻不是推開他,反而是舉起雙臂,扣住他頸項,將他整個人更拉向自己。
她回吻他,舌尖急切地探入他口腔,與他的纏綿卷繞。
她的右手伸進了他濃密的發里,急切地爬梳著,柔軟的乳峰則密密實實地貼住他,瞬間點燃熾熱的火苗。
「你還認為我是凶手吧?」在急切而毫無間隙的中,韓影抓住了一絲空檔,俯在洛櫻耳畔輕輕吹著氣息。
「別說話……」她一聲低喘,火燙的雙唇在听聞這句話時並無絲毫遲疑,依舊綿綿密密、細細碎碎灑落他古銅色的肌膚,而一雙小手更急切地拉出他被腰帶系住的襯衫,顫抖地解起扣子。
他驀地申吟一聲,大手扣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不讓她動。
她怔怔地望他。
兩人眸光在空中互會,一般的饑渴與狂烈,泛濫無邊情潮。
終于,他猿臂一伸,輕輕將她推倒,跌入柔軟的床榻,健壯的身軀更沒浪費一秒鐘,迅速壓上她窈窕的嬌軀……
☆☆☆
他與她。
日日夜夜,饑渴而激烈,緊緊交纏的身軀仿佛永遠也要不夠對方。
每一次,當汗水逐漸從發燙的胴體蒸發,昏亂的神智也逐漸恢復清明時,狂熱的歡愛淡去了,心頭總襲上無限空虛。
是空虛的,這樣的交歡無論如何也填不了空空落落的胸膛——或許在纏綿當時,他確實忘了一切,但過後,只更添幾分悵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次一次地要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次一次地回應,不曾拒絕。
仿拂兩人都有意藉著沉迷于這樣昏亂的忘了彼此的處境,不再對立。
唯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盡情拋去理智與自制……
可在內心深處,他卻恍恍惚惚地明白,那銳利的刀鋒總有一天會再貼緊他頸項,總有一天會劃出復仇的血痕。
他只猜不到會是在什麼時候……
又一回瘋狂的纏綿。
待兩人泄完所有的饑渴與精力,疲憊地並躺在床榻時,兩對眼眸皆是無神的,無神地盯著掛著藝術吊燈的天花板。
室內靜得出奇,連一點點呼吸的聲音也無法听聞,安靜得足以令人窒息。
足足有十分鐘的時間,兩個人都是靜靜躺著,靜靜凝望著天花板,既無法入眠也不移動,就連呼吸,仿佛也停止了。
終于,洛櫻受不了這樣的沉靜,驀地側過頭,瞳眸對上韓影的臉龐時,才發現對方也正凝視著她。
眸光互會。
她倏地一顫,不覺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臉頰,撫過那遍著疤痕的半邊,柔柔地摩挲著,仿佛想確認每一條狠狠烙上的傷疤隱藏的不堪過往。
他僵著身子,任她來回不停地撫模著,呼吸緊凝,不敢移動半分。
洛櫻輕輕地撫著他的頰,力道愈來愈輕微,終于,玉手在他英挺的鼻翼凝住,星眸幽幽,深深地睇著他。
愈是凝視他,愈覺難以克制的心痛。「為什麼……」她沙啞地低喃,「你會傷得如此之重?」
他呼吸一緊,驀地抬手,扣住她柔細的手腕。
「你不怕?」他突如其來地問,語音喑啞。
「怕?」她擰眉,不解。
「多少人第一次見我這張半人半鬼的臉,都免不了害怕、厭惡,但你卻——」
她卻從第一回見他便不曾覺得害怕——或許訝然驚愕,卻絕不是害怕,更不是厭惡。
「為什麼你不怕?」他認真地問。
她搖搖頭,微微一拉嘴角,「我只覺得好奇。」
「好奇?」
「告訴我,韓影,」她輕輕細細的問,「為什麼要放任自己毀容?」
他沒回答,只定定凝視著她,定定的,像要看透她靈魂深處。
他看不透,看不透潛藏在她眸子最深處蘊著什麼樣的想法,但卻輕易認清了,認清淺淺浮移在表面的心疼與不忍。
心疼?她心疼他嗎?為他這張遭受天譴的臉孔感到心疼?
他驀地一震,胸腔頓遭劇烈撞擊,逼得他幾乎連心跳也停了。他深深呼吸,深深的吐納。
「這是天譴。」
「天譴?」
「懲罰我的罪。」
她瞪他,眸子變換過無數道異樣神采。
他默然承受她深沉不定的凝視,直到那復雜的異樣神采斂了,忽地迸射出炯然激光。
他當然明白她聯想到了什麼。
「還是認為是我殺了她?」他問,嘴角牽起,淡淡漠漠。
「如果不是你,是誰?」
「她沒有死。」他冷然回應,「我不認為她死了。」
「因為她的尸首從來沒被發現嗎?」她冷笑,嗓音像生繡的金屬刮著,刺耳傷人,「但她的確是死了,就在那一場大火里,那場有人意欲置她于死地的大火。」
他不答話,默默地看她。
她呼吸一顫,為他眸中隱隱浮動的傷感而震顫,「為什麼……這樣看我?」
「洛櫻。」他低低地、沙沙地喚了一聲,半晌,他搖搖頭,又是一聲低喚,「洛櫻。」
她被那樣仿佛咀嚼著什麼的輕喚弄得頭皮發麻,「做什麼?」
「你究竟是誰?」
「我——」她一窒,瞪他。
他卻沒有看她,眸光一轉,正正對上了牆上美艷自信的女子,「上天為什麼要派你來?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她驀地悚然,不覺跟著他一調視線。
他——看的不是她,他說話的對象不是她。
是趙晴媚!他喚著為她起的名字,眼瞳映出的人影卻是趙晴媚。
他究竟……
「韓影,你——」她既驚且疑。
他終于看向她了,自嘲而傷感地拉起嘴角,「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
「你說——我懲罰你?」她困難地問,嗓音梗在喉頭。
他微微頷首,黑眸圈住她,深深幽幽。
「為什麼這麼說?」她問,語音微顫。